屠户家的小夫郎(2)
“哎呀他阿父，我就说我们小满还是很懂事的，这不一点意见都没有吗？”田阿姆放下心来，想必哥儿对那张秀才也就一时冲动，这不爽快的答应了吗？
“小满呐，你也别担心，虽然柳树坡这个地方比不上咱杏田村富裕，但那李小子家还是挺不错的。”
田大力也笑眯眯的开口，他最喜欢的哥儿的婚事有着落了…
但田小满却越听越糊涂，什么柳树坡，什么李小子？不是张彬哥哥来提亲吗？他家可就住在杏田村啊！
“阿父阿姆，你们在说谁呢？”他疑惑的问。
“我们在说你的亲事啊？你这孩子，糊涂了不成，刚刚不还说有人来提亲了吗？”田阿姆嗔怪的说道。
“提亲的不是…你们说提亲的是一个住在柳树坡姓李的？”田小满脸色瞬间苍白，瞪大了眼睛。
“我不嫁！”
“你刚刚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嫁了？”
“那是我以为…反正我不嫁！柳树坡那么远，阿姆，你舍得我吗？”
田小满眼睛一转，瞬间哭了出来。但他阿姆也不是好糊弄的，立马也哭了起来……
青石小院的争吵声持续了很久…
是夜，田小满悲惨的趴在床上，眼睛也哭肿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正当他想着是不是偷偷起来吃点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门被敲响了。
“阿福阿寿，你们咋现在回来了呢？”田阿姆打开院门，发现大儿子和二儿子结伴回来了。
“阿姆，还说呢！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咋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如果不是今天田六叔来师傅店里订木桶，我还不知道呢！！”发声的是小儿子田寿。
田福田寿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但两人长的不是很像，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今年年初的时候，两兄弟就和往年一样跟着各自的师傅去县城了。他们这里的县城是隶属彭城的安阳县，规模虽然不大，但也五脏俱全，是江浙一带客商来往做生意的必经之地，故而也比较繁华。
田福田寿两兄弟小时候也入过学堂，但是不爱读书，字是马马虎虎认全了，再上一层楼是不可能了。
田大力年轻的时候也出去跑过，认得几个人，看两兄弟这个样子，只得把他们托付给自己的两个过命的兄弟。一个叫田大成，是他们本家，在县上的迎客来酒楼当主厨。一个叫安义，是个木匠，自己开了一家木器行。
两兄弟学手艺也有三四年了，师傅也大方，手头比较宽裕。虽然不能常回来，但每个月也都会托人带些银钱糕点回来给家人。银钱给父姆，糕点自然是给他们的小弟哥儿。
今天早上，田寿在里面刨木头准备打柜子的时候，前面看店的伙计突然来到后院，说他们村来人了。
他一想，这个月的工钱还没叫人带回去，今天刚好，就叫人给他带回去。谁知他一出店门，就听说村里到处都在说他家小哥儿的坏话，急得他连忙去师傅那请了假，又火急火燎的找了他哥，一起回家看看。
“事情就是这样…”田阿姆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儿子，包括今天有人来提亲的事。论理他两个儿子还没订亲，他的哥儿不应该这么早，但是不趁着流言还没扩散到那么远，给他订亲的话，又不知道得等多久了。
两兄弟气的握紧拳头，恨不得立马就去找田秀儿和那张秀才家算账，他们全家捧在手心的小哥儿竟然被别人这样冤枉嫌弃！
“你们别冲动，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们弟哥儿一心只想着那张秀才，不肯接受提亲，你们看看有什么办法打消他的念头！”
田阿姆很着急。
田小满也很着急，他知道两个哥哥回来了，但阿姆怎么和他们说了这么久！害的他不好去找他们。
在田小满看来，他两个哥哥是最疼他的，从小他要的东西只要和他们撒下娇就没有不成的，今天肯定也一样。
好不容易挨到阿姆说完回房了，田小满立刻偷偷出门，来到大哥房间敲了敲门。
“大哥，你睡了吗？”田小满弓着身子，放低了声音喊道，那模样活像个做贼的。
“就知道你肯定得来找我们！”田福打开门，一把把田小满从门外提溜进来。
“大哥最好了！”田小满高兴极了，真了解他。
“就大哥好？二哥不好？看来这个白糖糕你是不想吃了。”田寿拿出怀里藏着的一包白糖糕，在田小满眼前晃了晃，引诱某只小馋猫。
田福也从怀里掏出了用油纸包着的两只烧鸡腿，一并递给了田小满。
“二哥也好，你们都最好了。”田小满高兴坏了，两只大大的杏仁眼里放射出强烈的光芒。
田小满两手并用，一边一只鸡腿，边啃还边说话：“我都饿死了…呜今天！…阿父阿姆真坏，都不叫我吃饭！”
明明叫了好吗？是你自己爱面子不肯出来！两兄弟腹诽着。却又伸手倒了杯水给田小满，生怕他噎着。
吃饱喝足后，田小满开口了，“大哥二哥，这次你们一定要帮帮我，阿父阿姆不让我出去，还说张彬哥哥家看不上我，我要出去见见他，他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你放心，我们肯定帮你，现在你只要赶快回去睡一觉，保证明天漂漂亮亮的就行了！”田福一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惊讶于哥哥们的爽快，但田小满也没多想，反而觉得哥哥们果然疼他，就愉快的回去睡觉了！
“哥，咱们真要帮小弟？”田寿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放心，张彬那个人我知道！他最爱面子了，现在小弟的名声这么坏，他肯定会拒绝他的！”田福十分笃定。
张彬也就能骗骗那些老阿嬷，小哥儿了，只把他当什么俊秀郎君，真命天子，实际上阴险狡诈又自私自利，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无益的事。
就算张家同意他也不会同意小弟嫁到他们家去的。这下，小弟应该能死心了。
正文 4.被拒绝了
第二天一大早，田小满又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悄悄的溜到了后山，这个地方很少有人会来，应该不会被那该死的田秀儿打扰了吧！
他满心期待着和张彬哥哥的见面，上次没见到，他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不知道张彬哥哥是不是也一样，嘿嘿。
张彬作为整个杏田村唯一的秀才，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他是非常注意自身形象的。一年四季只穿长衫，这是为了和乡里人区分开，不管天气冷热，手里都拿着一把扇子，在乡下人眼里看来，这就是读书人啊！
卯时初，天还没大亮，张彬躺在床上，忽然被一阵敲击声惊醒。仔细一听，不是门口传来的，竟然是窗户那里传来的。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一看，竟然是田福！“你来这儿干什么？”他可不记得和他们兄弟有什么交情。
“我小弟要见你！”田福冷眼打量着这个酸秀才，倒是爱附庸风雅，学别人在窗子后面种了一大排竹子，让他摸进来也容易些。
“满哥儿？那个恶毒的哥儿？！不见！”
“你再说一遍！是不是想吃我的拳头？”田福瞪大眼睛威胁道。
这个野蛮人，张秀才想起自己看过这两兄弟痛揍别人的感觉，身体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我已经让我阿姆和你家说清楚了，怎么你们还要纠缠不休？”他当初就不该一时兴起，看小满哥儿长的漂亮，就去逗弄了几句。谁知道一个哥儿会像个牛皮糖一样，扯也扯不下来了！他堂堂一个秀才，怎么可能会娶这不知礼数，大字不识一个的野蛮哥儿呢！
“谁纠缠不休了！我让你见我弟弟就是为了让他死心，你以为谁都能看上你吗？我弟弟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田福捏着拳头，大有你再不同意我就动手了的感觉。
“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我家，小心我去县老爷那告你一个入室行窃！”张秀才也不害怕了，一个乡下汉子还想和他斗！
“今年五月初一的时候，我在昙华街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你说如果这事传了出去，会怎么样？”田福好整以暇的看着张秀才瞬间变白得脸色。
这昙华街是他们县里的一条老街，也是有名的花街，虽然不像别处一样大张旗鼓的开设妓寮娼馆，但里面住了许多的暗娼。那天他偶然抄近路从这边去西市上拿货时，突然见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一条小巷子里钻了出来。虽然那个身影以手掩面，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你不就是想让我去和小满哥儿说清楚吗？我这就去，这就去！”张彬连忙拿起衣服往身上套，生怕他把这件事情传了出去。
……
田小满睁着大眼睛，看着上山的小路，焦急的等待着张彬的到来。
“张彬哥哥，你来啦！”他满脸的喜悦，可算让他等到了。他上前几步，凑到张彬跟前，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张彬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好像前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满哥儿，我今天是来和你说清楚的，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你说什么呢？张彬哥哥，你是不是听他们说了我坏话？田秀儿他不是我推的，你相信我，我…”田小满连忙向他解释。
“你别说了！就算不是你推的又怎么样！你的名声已经坏了，我是不可能娶你的，而且，就算你的名声没坏，我也不可能娶你，我未来的夫郎怎么能大字不识一个呢？”张彬满眼不屑，好像想把刚才田福带来的不快全都发泄出来。
田小满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那张充满鄙视的脸，听着他尖酸的话语，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
“我…我可以学”他喃喃自语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秀才的脸，好像想看出他是在和他开玩笑。
“你怎么学的会？这件事也不要再说了！更不要到处宣扬有关的我的事情！更何况，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连你的手都没牵过，也没什么好说的！”
张彬一挥袖，步履匆匆的走了，他得去处理一下田福说的那件事。
田小满愣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爆发出了一阵大哭声。
……
“小满，你这是怎么了啊？”田阿姆正端着盆子喂院子里养的几只小鸡，突然见到他的小哥儿失魂落魄的从院门口走进来，低垂着头，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阿姆…原来…原来阿父说的是真的，他看不起我，说我…说我不会认字…呜呜呜”田小满抬起头，露出哭肿了的眼睛，又哭了起来。
“你这傻哥儿，你去找他了？难不成我们会骗你不成？”田阿姆心疼的看着小满，他的哥儿从小到大没哭的这么伤心过。
“我…我再也不喜欢他了…”田小满从没被人这么嫌弃过，还是他一直喜欢的人，他终于尝到失恋的滋味了，想到这，他又哭了起来…
“咕…”在田小满正哭的起劲时，他的肚子也不甘寂寞的叫了起来……
“阿姆，饭好了吗？”他一边抽噎一边询问，吃饱了才有力气伤心。
田阿姆看到他这个样子，又好笑又生气，手指一点他的额头，“好了好了，快先别伤心了，昨晚又没吃，现在饿死了吧。”
他这哥儿从小就贪吃，从他学走路就可以看出了。当年他长到一岁多还不会走路，把他们夫夫两都急坏了，以为这孩子有什么隐疾，连忙抱到县里去看大夫。
谁知人家大夫一检查，发现啥事都没有，还来了一句，纯粹是懒的走！
他当时先是放松，然后又是生气，回到家，试尽了各种办法哄他走一走，都失败了。这懒孩子宁愿定在原地也不肯迈一个步子！
他们夫夫试的都想放弃了，谁知一天下午，他又突然会走了…
这天下午，田阿姆带着一岁多的田小满坐在院子里剥玉米，暖暖的风吹来，不禁让人想在这大好的阳光下睡上一觉。
田阿姆看着田小满扎着包包头的小脑袋因为困意一点一点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抹笑意。
“卖…麦…芽…糖了…卖…麦…芽…糖…了”村子里突然传来了叫卖的声音。田小满一抖，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叫张着嫩嫩的小嘴叫道，“阿姆，要吃糖…”
由于正在发牙阶段，田阿姆怕他以后牙发的不好，就控制了他吃糖。今天，他也不想给他买。
但眼角瞄到田小满睁着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他又不好一口拒绝，不然这小子准得生气，叫他坏阿姆。如果他阿父在家就好了，让他去当这个恶人，田阿姆可惜的想到。
突然之间，他又灵光一闪，哄道：“小满想吃糖了？”
“嗯！”田小满咽了咽口水，坚定的点头。
“那你自己去买呀。”田阿姆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还顺手从荷包里掏出来两文钱放在田小满的手里。
看着田小满惊呆了的样子，田阿姆满意的一笑，又继续去和玉米奋战了。
今年的玉米长的可好了，又大又金黄，粒粒饱满，要不待会做个玉米烙给小满吃吧，想到这，田阿姆抬头看向忽然之间变乖的田小满，这一抬头，却吓出了一声冷汗，田小满不见了！
他把玉米一扔，人就向外冲去，刚出院门，就气笑了，他家小满哥儿正颠着两条小短腿，紧紧握着两文钱，坚定地向着卖麦芽糖的小贩走去…
最后，麦芽糖是吃到了，他们也有招对付这小懒虫了……
田阿姆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发现面前的田小满已经干掉了两大碗粥，手上还拿着一个煎饼啃着。
他不由的又笑了，这傻哥儿肯定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感情，这没心没肺吃东西的样子哪里像个刚受了情伤的人呐！
正文 5.上山去
六月初，田里的农活慢慢多了起来，一大片一大片的麦子也渐渐变黄，再过几天就可以收割了。
杏田村最多的还是杏树，家家户户院里院外都栽着几棵。村头的河边上也栽着，弯弯曲曲沿着河水，一眼看不到尽头。后面的山上也有一大片。
最美的时候还属三四月份，杏花初绽，粉红的花蕊，洁白的花瓣，似雪、又隐约比雪娇艳的淡淡红晕缀满整个枝桠。
但最令人喜欢的，还是杏花开过之后结的杏子，五月中旬，杏子慢慢地开始成熟，有的绿里发青，有的青里带白，有的白里泛黄，有的黄里渗红，也有的一半黄一半红，真是颜色奇异。它们像挤在一起的胖娃娃，扒着绿叶在笑咪咪地往外瞧。
往年的这种时候，田小满都是最积极的，早早的便会把背篓准备好，上山摘杏子去。
距离他们村较远处有片朝南的小山坡，那里的杏子每年都成熟的比村里早。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因为杏子在他们村里实在属于烂大街的物什，犯不着跑那么远去摘。
俗话说，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杏子吃多了容易上火，每年田小满都会因为吃多了杏子而流鼻血。所以田阿姆规定了，一天只准他吃四五个。
杏子吃多了犯愁，但田小满今年连去摘杏子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也叫田阿姆直犯愁。
距离那次哭着回来已经有十几天了，这些天里，田小满居然一次都没出去过。每天只是坐在家里无精打采，哀声叹气的。虽说没再哭了，但听着他不停的叹气也十分闹心。
尤其这几天，还把他哥哥们的书翻了出来，准备自学成才。其实当初田阿姆也送过田小满去上学，但因为课堂捣乱被先生毫不留情打了两次手心之后，他就哭闹着再也不去了。
现在又来翻书，准是把那天张秀才说的话记在了心里。“唉…”又一声叹气传来，田阿姆实在受不了了。
“满啊？东山那片杏子该熟了，你今年不去摘了？”他试图诱惑田小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