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62)

　　连日的大雨大概已经洗刷掉了枝叶上的尘土，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沁人心脾。

　　月亮从云层后面出来，照耀在山间林木之上，月光从枝桠之间漏下，将地面照的发白，树影摇晃，葱茏茂密。

　　唐九容跟在顾银盼后面，顾银盼又跟在渺渺后面，渺渺化作原型，在山林间自在迈步，它身上散发出柔和的银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她们前进的道路。

　　而在它的角上，栖息着一只巴掌大的鸟儿，浑身长着赤红的羽毛，尾羽是黑色的，向下垂着，肚子盖住了脚，只能依稀看见两只黑色的爪子，眼睛闭着，还有尖尖的窄小的喙。

　　蛮蛮现在变成了普通小鸟的样子，不过唐九容此时还能回想起对方真正的模样，它正如传说中所说，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于庞大，于是并不会觉得这外观是怪异的，只觉得震撼和恐惧。

　　当然那个时候，唐九容还没来得及恐惧震撼，就立刻拉住了顾银盼，担心对方一时冲动没有忍住冲上去。

　　而被拉住的顾银盼咽了口口水，眼里流露出一丝心虚的目光。

　　几人沉默地走到了山下，然而一看到乔中羽原本停车的地方，唐九容心里就是一惊，因为此时那儿已经被山石掩埋了，大概是因为刚才暴雨来袭，造成了山体滑坡。

　　渺渺发出一声悲鸣，立刻冲了过去，踩到了那堆土木之上，它踩过的位置，土木像是水一般挪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车灯打了过来，乔中羽的声音传来过来：“我在这啦。”

　　乔中羽把车停在不远处，正无奈地看过来：“渺渺怎么变成原型了啊。”

　　唐九容还没来得及过去，渺渺已经像是风一样地跑过去了，唐九容到的时候，看见渺渺化作人形，扑倒在乔中羽的怀里，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乔中羽给渺渺披了件外套，抬头见唐九容过来，便说：“我带了她的衣服，我先让她在车里换下衣服，你们等一下过来。”

　　唐九容道：“那个，蛮蛮呢？”

　　车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在这。”

　　乔中羽低下头，看见了正滚在车座下面的小鸟。

　　唐九容把蛮蛮接了出来，蛮蛮呆在她的手心，问：“那是谁啊？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

　　唐九容点头道：“嗯，那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蛮蛮惊讶：“那为什么中山神和她的关系那么好？”

　　这也属于个未解之谜，不过唐九容过去从来没有好奇过，经蛮蛮这么一说，才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顾银盼却说：“谁知道，可能是当成妈妈了。”

　　此时渺渺正在后座上换衣服，乔中羽靠在椅背上，会想起刚才渺渺的样子，仍然觉得心中有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渺渺趴在她的怀中，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声音带着哭腔，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这孩子大概是以为自己死了。

　　虽然接触不久，对方确实把自己当成了最重要的人，这种体验大概属于人生第一次。

　　乔中羽过去并不那么喜欢小孩，总想不通喜欢小孩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此时却有所明悟，想大约是这种没有条件的信赖，本身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之一，那么你自然要回报给孩子同样的感情。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看时间差不多了，乔中羽道：“穿好了么，穿好了我叫她们上来。”

　　渺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以为你又要抛下我了。”

　　乔中羽一愣。

　　渺渺抽了抽鼻子：“我以为你又要离开我了。”

　　乔中羽道：“我不……”

　　她突然卡了一下，因为她想到，渺渺说的并不是她。

　　是啊，从一开始，渺渺就是因为把她认成了“小羽”，才会跟着她离开的。

　　乔中羽心中开始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竟然对渺渺口中的“小羽”产生了某种讨厌之情，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对方是人类么？对方为什么要抛下渺渺呢？

　　还有……如果对方出现了的话，渺渺是不是就会离开自己了呢？

　　想到这，心中几乎要泛起一阵酸楚，乔中羽勉强忍住这股酸楚，继续道：“我不会离开的。”至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离开的。

　　渺渺道：“嗯，我已经好了。”

　　乔中羽便把窗外的唐九容她们喊了进来，在车上和蛮蛮认识了一下。

　　“现在变成的是现实中真的存在的一种鸟么？还挺可爱的。”乔中羽已经整理了心情，把负面情绪放到了一边。

　　唐九容道：“以我的见识，应该不是现实中存在的鸟。”

　　就好像多即变成小黑狗会忘记长大，渺渺变成成人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细节错误一样，蛮蛮在变成鸟的过程中，也似乎没办法准确契合某一种鸟，但是最后从外形来讲，像是血雀，但是长长的尖细的喙，又像是啄木鸟。

　　乔中羽道：“你的见识总归没错，那它平时应该吃什么？和你们一起吃外卖么？”

　　唐九容咳嗽了两声，看了眼顾银盼，道：“其实我们的意思是，希望养在你们家，放心，它不需要吃东西，露水也不需要喝。”

　　乔中羽疑惑地看着后视镜：“啊，我是没问题啦，但是为什么呢？”

　　唐九容不说话，却看见顾银盼恶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刚才看了我一眼，你还是在怀疑我会把它吃掉！”

　　在唐九容怀里的蛮蛮抖了抖羽毛，开始怀疑自己加入这个团体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唐九容觉得自己的怀疑非常有道理，顾银盼当时咽口水的那一幕还在自己脑海里清清楚楚呢，不过见顾银盼似乎要恼羞成怒，她连忙道：“我不怀疑，只不过……我觉得家里面只有我们就可以了。”

　　顾银盼一愣，脸上突然浮现了谜样的红晕，低下头不说话了。

　　唐九容有些吃惊，没想到这样一句话就能把顾银盼说服，她回忆了一下这句话的要点，默默记了下来，觉得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用上。

　　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为了防止陈光霁不接受蛮蛮，唐九容和顾银盼都先进了502，准备在必要时候对陈光霁进行说服。

　　陈光霁开门将众人迎进来，满脸困惑道：“干什么去了，这大晚上的，渺渺怎么还换了件衣服？这鸟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当初编造渺渺的身世那样，乔中羽拼着自己漫画家的尊严，又编造了一个故事。

　　“渺渺和银盼去外面玩了一下，衣服弄脏了，我就带衣服过去给她换，结果开车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这只鸟，它都不会飞了，我觉得我应该负责，就把它带回来了，你不是也一直同意养一只宠物么？应该没关系？”

　　陈光霁思索了一秒，指出了一个问题：“你送衣服为什么要开车？”

　　乔中羽卡了一下：“……因、因为比较远。”

　　唐九容连忙救场：“其实是我带她们出去玩了，在人民公园那，那不是有很多小孩嘛。”

　　陈光霁道：“……在下大雨。”

　　唐九容道：“雨停了啊，就是看雨停了，银盼闹着要出去，我就带她们出去了。”

　　顾银盼因为唐九容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形象，而狠狠瞪了她一眼。

　　陈光霁相信了，因为她觉得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骗人的必要，她看了一下正躺在渺渺手中鸟，道：“这是什么鸟？看着怎么好像很稀奇，不会是国家保护动物？我可从新闻上看见过，有因为掏鸟窝坐牢的。”

　　唐九容道：“不是什么保护动物，就是一只啄木鸟，可能下大雨，晕了。”

　　陈光霁点头：“那也挺可怜的，不过我没养过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讲究……”

　　如此，陈光霁再次成功被说服了，众人在心里松了口气，唐九容和顾银盼上了楼，进房间之后，顾银盼看着眼前的房间，又想到了唐九容说的只希望家里面有她们两个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想，唐九容果然比她聪明，所以想的也比她更长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