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天地何其不公!
明明他是逼不得已,可没有人体谅他的难处,明明他为柳溪做了那么多,偏偏柳溪心心念念的只有小五。
错的不是他……怎能是他呢?!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魏谏玄再次感觉到了濒死的滋味,哪怕体内还有妖血窜动,可他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他的心跳会渐渐休止,他的呼吸也会终至停歇。
他要死了,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
何其苍凉,又何其可悲?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身子也越来越沉重,甚至已听不清楚那些魏氏将士在对他说什么?
幼时的温暖回忆,一幕一幕地重现心头。
红姨娘是飒爽心性,可她对他从来都是最温柔的慈母模样——
五岁时,他开始练武,不小心摔了,红姨娘那着急又心疼的模样清晰无比。
“阿檀不哭,娘亲瞧瞧摔到哪儿了?”
“吹吹,娘亲给阿檀吹吹就不疼了,呼,呼。”
……
八岁时,他开始学泅水,站在海边,不敢往前再走,也是红姨娘含笑鼓励他。
“阿檀别怕,尽管往前游,娘亲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
十岁时,两个弟弟胡闹,险些把他撞到铸兵台的炉子上烫坏,红姨娘足足拿竹条打了两个弟弟三十下。
“让你们胡闹!让你们胡闹!”
……
十二岁时,兄长景铎送了他一把亲手打造的长剑。
“我家阿檀他日定能做个大英雄,到那时候,哥哥再送你一把更好的剑!”
……
十三岁时,景啸海开始传授他枪法,虽说传授时格外严厉,可练完功之后,景啸海也是一个心疼他的慈父。
“阿檀,刚才可打疼你了?”
……
十四岁时,景岚拉着他的衣角,把藏了许久的糖果悄悄塞入他的衣袖之中,笑眯眯地唤他。
“二哥,可别让三哥四哥瞧见了!”
……
那些陈年旧事像是开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他本来可以只做景檀,本来可以这样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可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五岁那年,他无意间听见了父亲与母亲的谈话。
原来他并不是东海景氏的二公子,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从那日开始,他明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惶惶不安。
他不断说服自己,景氏的兄弟待他真切,红姨娘与景啸海是真的打从心底疼爱他。只是,那个身份像一根利刺,深深地扎入他的心间,不论他怎么拔,那根刺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眼泪难以自抑地从眼角滑落。
他的家……不过是场梦幻泡影……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只可怜虫……那些人待他的好不过是施舍……没有一件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唯一想要的……只有那个女人……
若是她真的死在这儿了,也算他与她生不能共枕,死当同穴吧。
想到这一层,魏谏玄忽然释然了,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从今往后,再无人可以阻拦他与柳溪,也再无人可以插到他与柳溪之间。
“将军!”魏氏将士摇了摇他渐渐冰凉的身子,发现一切回天乏术之后,这些将士绝望地松开了手,任由魏谏玄沉下池底,再也醒不过来。
“嗷呜——”
不知是哪只罗刹狼突然仰头一声狼啸,西山柳氏鲜血斑驳,激起了这些罗刹狼的兽性,只要是这庭中的活人,都要成为它们腹中美食。
也包括因为失血太多,虚弱跪倒在地的卫七与柳擎。
养狼者,终被狼啖之。
贪求无度者,终是走火入魔,迷途难返。
此时站在西山柳氏最高处的玄衣面具女子冷嗤一声,转身掠至不远处的脊兽边,拍了一下脊兽,启动了西山柳氏的锁城机关——这本是西山柳氏设计出来抵御外敌的,此时拿来反用,再好不过。
这些罗刹狼生性凶残,困在西山柳氏的百叶城中,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就让这些狼困在百叶城中自生自灭,与那些贪婪的人一同尘封在这座百叶城中。
西山柳氏,亡。
魏氏,大乱。
她想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对东海景氏而言是最好的开局。
“嗯?”
她眸光一沉,瞧见一条身影飞快地掠上窜起的石阶铁壁,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柳二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面具女子饶有兴致地笑笑,足尖一踏,追着那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刹狼一直是西山柳氏豢养的凶物,在龙岭那卷溪儿就说过~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么~
新的一年,就从便当你们最讨厌的老二开始吧~
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健健康康~
2021年要开心哦~比心心~
第213章 易名
景岚带着柳溪游得极快, 因为是顺水而流,借着水势,很快便从水道游到了瀑布底部, 奋力钻出了水面。
“咔嚓!”
两人挣扎着往岸上游去,水底突然响起的机杼声音几乎都被淹没在了瀑布声中。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出来的那条水道已经猝然关上, 那是锁城机关触动之后的联动效果。
“咳咳!”景岚猛烈地咳了好几声, 回头看了一眼柳溪, 将她的手牵得更紧,温声道:“没事了,我们出来了,溪儿。”说着,她另一只手奋力划动,带着柳溪游到了岸边。
“哗啦啦——”
景岚游到柳溪身后,扶着她的腰杆猛地用力, 将柳溪托上了岸, 随后她探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用力爬上了岸,瘫倒在了岸上,大口地喘着气。
柳溪翻身压在了景岚身上, 紧紧贴在她的心口,身子微微蜷起,不住颤抖着。
景岚双臂一拢,将柳溪拥在怀中,柔声安慰:“溪儿放心,那蛇身形巨大,我们出来的水道狭窄, 它肯定是追不上来的。”
“那池子里……还有其他水蟒……”柳溪想到那些头皮发麻的幼时回忆,连声音都在颤抖。
景岚上次见到这样惊恐的她,是在海龙陵之中。她从小在东海边长大,也见过不少怕水之人,大多数都是因为险些在水中丢了性命。景岚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溪儿……你可是……曾经跌入过这里?”
“抱紧我……我缓一会儿……就好……”柳溪揪紧了景岚的衣襟,贴得更紧,身子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景岚越看她越是心疼,温柔地亲了一口她的额角,“我在。”
“对不起……”柳溪的声音忽然多了一丝哑涩。
景岚蹙眉,“说什么傻话?”
柳溪的鼻音一浓,“对不起……”
景岚将她拢得紧紧的,倘若这样能让她更安心些,她就静静地抱着她,等她缓过恐惧,真正把那颗惊惶的心安定下来。
“我……给过他机会……”柳溪声音哽咽,“只是……”
景岚恍然,终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从他成为魏谏玄那日起,景岚便知道她与他必然会有这么一天,她哑声道:“溪儿,错不在你。”
“我……没有杀他……”柳溪哀婉地看着她,“阿岚……这辈子我没有杀你的任何一位兄长……”她眼底还有浓郁的恐惧。
景岚想,定是当初在海城与她闹别扭太久,她的话也伤了她。
“这辈子的溪儿很好,我早就不怪你了。”景岚一手拥着她,一手轻抚她脸上的水珠,触手温润,那不单单是水,还有她的眼泪,“我信你说的话,别怕,回去我会亲自跟红姨说,她若怨你,我便……”景岚越看越心疼,语气更温柔了些,“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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