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娱乐圈](191)

　　“我知道一些。”唐若遥说。
　　秦意浓出道伊始，因为容貌妖冶的原因，又塑造了苏妲己的角色，再加上红得一塌糊涂，极受媒体的“宠爱”和“关注”，天天变着法儿往她身上编黑料，编排她的极品私生活，同行亦在背地里落井下石，名声糟糕，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样的恶意谩骂一直持续到了十二年后的今天，从没有停止过。
　　唐若遥当然知道，她曾经翻过数年前秦意浓的微博，评论里几万几万的都是污秽的脏话，各种人身攻击，不堪入目。也就近几年随着她奖项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稳固，光环盛大，慕强的粉丝和路人粉涌进微博，才得到好转。
　　韩玉平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知道，但你能感同身受吗？现在那些写在纸上、发在网上的羞辱，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及她当年承受的万分之一。”
　　唐若遥心里轻轻地咯噔了一下，捏紧了手指：“您说。”
　　韩玉平沉默地点了支烟，烟头在指间明灭，用力吸了两口，眯起眼睛，道：“她出道的时候，虚岁是十八岁，实岁只有十七，差九个月才满十八，未成年。运气好，拍了一部戏就红了，随着名声鹊起的是泼天的脏水和毁谤。莫须有的黑料，造谣，对女星的荡妇羞辱，从以前到现在，圈子司空见惯，但对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来说，太残忍了。”
　　唐若遥嗓子微哑，嗯了声。
　　韩玉平道：“那时候她不像现在这么隐忍，会辩解，会生气，会当众斥骂那些信口开河的记者，脾气很倔的，做人也很有棱角。但娱媒……你知道，你越是辩解澄清，他们就越兴奋，越有话题，越死咬着你不放。”
　　唐若遥眼眶无端地发酸，意识到韩玉平接下来要说的大抵不是什么好事。但她必须知道，是什么一步步把秦意浓的棱角磨平，成了现在的样子。
　　韩玉平：“娱媒找到了秦意浓的爸爸秦鸿渐，旁敲侧击地采访他。秦鸿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韩玉平忽然恨恨地骂了句，粗喘了一口气，道，“他在媒体面前侃侃而谈，说秦意浓从小到大异性缘都很好，还经常带男同学来家里玩，还说亲眼看到她和某个男星打得火热，打算带回来见家长。”
　　唐若遥愣住了：“他为什么……”
　　在那样的风口浪尖上，身为秦意浓生父，爆出来这样的料，简直是把秦意浓钉死在了耻辱柱上，百口莫辩。
　　韩玉平淡道：“被人买通了。”
　　唐若遥：“谁？”
　　韩玉平：“想让秦意浓死的对家。”
　　“可是……”唐若遥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哑声道，“秦意浓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韩玉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是所有的父亲都爱自己的女儿，人渣也不配当父亲。”他掸了掸指间的烟灰，垂眼道，“秦鸿渐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秦意浓红了以后，秦鸿渐就一直问她要钱，想买别墅开豪车，后来还染上了赌瘾，开销更大，秦意浓没理，就只是定期往家里汇笔款项，他嫌给得不够多，两人起了龃龉。别人给的钱够多，他就大方把女儿卖了。”
　　唐若遥眉头拧起：“娱媒不知道这件事？”她不相信神通广大的狗仔，会查探不出来秦意浓的家庭情况，不知道秦鸿渐是个人渣，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韩玉平抬起眼帘，就那么静静地凝视她。
　　唐若遥像被丢进了冰天雪地，突然遍体生寒。
　　韩玉平冷冷地笑了声，目光讥诮：“是当红女星有一个吸血鬼老爸吸引人眼球？还是当红女星的极品私生活吸引人眼球？”
　　唐若遥哑然。
　　韩玉平轻轻地说：“事实你也看到了，光私生活一件事，足够娱媒翻来覆去报导十二年，乐此不疲。”
　　他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要的是话题，是新闻，是永远赶在前头。
　　唐若遥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她抬手死死地按住心口，恶心、反胃、心疼，种种情绪漫上来，视野模糊。
　　所以就为了所谓的话题度，持续炒作，当年不到十八岁的秦意浓就活该承受这样的污名吗？秦鸿渐、媒体，以及藏在暗处的对家，谁考虑过被他们联手污蔑的人的感受？
　　“秦鸿渐的采访视频曝光后，舆论开始一面倒地讨伐秦意浓……”韩玉平眼底有泪光闪烁，嗓子哑了哑，缓了口气，说，“具体的我不想说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在外面抬起头，见到摄像头就神经质地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时还会控制不住地流眼泪。慢慢地才克服恐惧，能正常地接受采访，然而她的采访频率你也看到了，除了必要的电影宣传和颁奖典礼几乎从不露面。虽然时年日久，但曾经造成的伤害是不会消失的，她到现在接受采访都要保镖随身护着，要保持安全距离，因为她怕。”
　　唐若遥忽然看不清韩玉平的脸，眼前递过来一张纸巾，唐若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泪流满面。
　　韩玉平：“她曾经澄清过，但媒体和大众把她当小丑，只想看她被激怒的样子，秦鸿渐那番话一出，更是引起了舆论的狂欢。这些事你要她亲口说出来，是在挖她的心肝。你和我都不是她，没有在十七岁的时候经历她所经历的事情，我们都没有立场。我从来没在她面前表露过我知道这些事，我和你说的这些话，希望它能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
　　唐若遥泪如雨下，用力点头。
　　韩玉平低哑道：“我和你说句体己的话，我一辈子没有儿女，秦意浓就是我的女儿。我很心疼她，希望她后半生能平安顺遂，再也不要受苦。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她也很喜欢你。她……她可能性格是有一些缺陷，人也敏感，但那不是她的错，你不要……不要怪她。”
　　唐若遥摇头，泣不成声。
　　韩玉平看她哭得十分惨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再哭下去眼睛该肿了，一会儿被秦意浓发现了，我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唐若遥含泪笑了出来。
　　气氛稍微轻松了些许。
　　韩玉平故作轻快的语气道：“当然，我还是得批评她乱说自己结婚生子的事，这个你可以回去罚她跪搓衣板。你放心，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剧组，没空结婚更没空生孩子，都是骗你的。我老婆那儿有一本她这些年拍摄电影的通告册，无缝进组，你要吗？”
　　唐若遥眼里还包着泪，哽咽说：“要。”
　　韩玉平笑笑：“我一会儿给我老婆打电话，她就是闲的，才整理了这个，没想到还能意外派上用场。”
　　唐若遥张了张嘴，想客套一下，却不知道怎么称呼韩玉平老婆，虽然刚才权宜之计喊了叔叔，但婶婶出口更不容易了。
　　毕竟秦意浓还在想着推开她。
　　好在韩玉平没在意，叹气道：“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好多说，她要是再胡说八道，你就来问我，我和她当面对质。”
　　唐若遥笑说：“不用了。”
　　韩玉平看着她，突然说：“辛苦你了。”
　　唐若遥摇头，唇角笑漪轻牵：“没有，不辛苦。”
　　韩玉平没说话，只是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好儿的。”
　　“嗯。”唐若遥郑重应道。
　　韩玉平先出去了，唐若遥在休息室里等自己的眼睛恢复，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才离开休息室。
　　下午还有最后一场戏，拍完就收工了。
　　林若寒在韩玉平喊完“卡”的那一刻，便扑到了秦意浓身上，当即引起现场几个小姑娘的捂嘴尖叫声，看情况应该是cp粉。
　　林若寒大方地给cp粉们发了颗糖，把秦意浓抱起来转了个圈，非常偶像剧。
　　cp粉们持续尖叫：“啊啊啊啊啊！好甜啊！秦林是真的！”
　　秦意浓森然道：“……你嫌命长？”
　　林若寒哈哈大笑，将她放了下来。却在偏头的那一瞬间，不期然对上唐若遥异样冰冷的视线。
　　唐若遥收回目光，转身便走。
　　林若寒见色忘友，丢下秦意浓，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唐若遥！”
　　唐若遥驻足，漠然回眸：“若寒姐，有什么事吗？”
　　林若寒弯唇浅笑，礼貌邀请道：“我和意浓打算出去吃个饭，你晚上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唐若遥抬起眼睑，望向不远处的秦意浓。
　　林若寒给秦意浓使眼色，秦意浓不为所动。
　　林若寒这个急啊，不分由说盖章道：“她同意了！”
　　秦意浓：“……”
　　唐若遥薄唇阖动，淡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若寒眉开眼笑，一把挽住唐若遥的胳膊，往秦意浓的方向走，秦意浓大步离开，追都追不上。
　　林若寒：“喂！”她吃枪药了？
　　唐若遥将手从林若寒臂弯里抽出来，保持距离。
　　林若寒被两座大冰山接连冻了一番，气势瞬间蔫了下去。
　　但她很快便重整旗鼓，锲而不舍地凑上来捂化。
　　秦意浓的保姆车停在面前，她先弯腰上去，唐若遥自然地后脚跟上，想一块进去。林若寒一把拽回她，低声道：“她有洁癖的，不让人跟她同一辆车。”
　　“是……吗？”唐若遥偏了偏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
　　林若寒说：“是啊！”
　　唐若遥心想：可是我都跟她同车好几次了，没听说有这规矩，第一回 还是她邀请的我。
　　一缕甜意后知后觉地从心田滋生出来。
　　她别开脸，唇角无声地翘了翘。
　　林若寒一无所觉，带着她往另一辆车走去，说：“我们俩一辆吧，不搭理她。”
　　秦意浓从贴了遮光膜的车窗看着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修长手指搭在车窗边缘，慢慢地攥紧，放松，垂下眼帘，遮掩了所有情绪：“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