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
太阳高高升起,日光却因为洒落在雪山而沾上了几分冷意。
宋颂指头动了动,烟瘾犯了,可海拔越高,空气越稀薄,哪怕他平时坚持锻炼,身体底子还不错,也不想太糟践自己。
“要不要歇歇再走?”好友问道。
“也好。”宋颂点头。
两个人寻了个地方坐下,喝了点葡萄糖补充体力。
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忽然听到有人喊:“颂颂!”
宋颂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顾临深一身狼狈地站在那里,表情有些惊喜,又有些委屈。
宋颂见顾临深什么都没带,脸和手都冻得红通通,顾不得追究他怎么会跑了过来,解下围巾上前裹到顾临深脖子上,又塞给顾临深一瓶葡萄糖让他先补充点糖分和水分。
宋颂把顾临深上上下下都拾掇好了,才拉着他到一边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定位。”顾临深言简意赅。
以前宋颂怕他走丢,在他手机里装了定位,宋颂能看到他在哪,他同样可以看到宋颂在哪。
他虽没自己出过门,但还是一路磕磕绊绊地找了过来。
他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他不信宋颂不要他了,所以他要来找宋颂。
大哥果然在骗他,宋颂没有不要他,他一来,宋颂就把围巾和水都给了他。
顾临深定定地望着宋颂。
好友还在,宋颂不好说什么,他正要拉着顾临深坐下歇歇,就听到山上传来一声闷响。
“不好!”好友脸色一变,朝宋颂喊道,“快跑,好像是雪崩!”
宋颂脑袋“嗡”地一下,只觉头皮发麻,拉着顾临深就跑。
顾临深反应本来就慢,又大病未愈,被顾临深一拉更是一个踉跄,直直地摔倒在地。
宋颂伸手去拉顾临深,却没能把人拉起来。
顾临深唇色泛青,竟是摔晕过去!
他们跑不了了!
“宋颂!”好友喊道。
宋颂咬牙回道:“你下山找人来救援。”他跪坐到顾临深身上,颤抖着给顾临深戴上氧气罩。
他这一系列动作在几秒钟之内做完,那滚滚冰雪也已砸落在他们身上。
宋颂没有说话。
这种情况下,说话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他也没什么要和顾临深说的。
他不是好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对顾临深也是利用比真心要多。
可顾临深是来找他的。
这家伙是从来没自己出过门的生活白痴,居然独自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顾临深为他而来,他不能让顾临深一个人死在这里。
好友是专业的,应该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只要再撑一会,顾临深就能等到救援。
至于他,没什么要紧的。
他活了三十几年,钱赚了不少,朋友也交了不少,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
他这样的人,活着对这个世界没什么贡献,死了也不会有太多人觉得惋惜。
相比之下,顾临深活着更有意义,他有着被老天偏爱的大脑。
他见证过顾临深创造的奇迹。
他相信顾临深以后还可以走得更远。
即使那份荣耀里不再有他也不要紧。
他希望他永远璀璨耀眼、一身光明。
在令人惶恐的黑暗与寂静之中,空气正逐渐变得稀薄。
宋颂有些支撑不住了,他觉得背上的雪越来越沉,自己离戴着呼吸罩的顾临深也越来越近。
宋颂额头轻轻地抵在顾临深额上,无声地与他道别。
“再见了,顾临深。”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开文!
还有人在吗(小心试探.jpg
*
注:文里关于自闭症、学者综合征以及专业知识自然知识求生知识的内容都是瞎哔哔,不要当真,切勿模仿
第2章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重头再来~”
洪亮的歌声从外面飘来,宋颂缓缓睁看了眼,呼吸着周围带着点水果甜香的空气。
外面传来两个女人的吵架声——
“你们怎么回事?说了我儿子明天就高考了,现在正在车里睡觉,你们还把歌放这么大声,存心不让别人好好休息是吧?”
“哟,你儿子都要高考了,你还不忘出来投机倒把?”
“呸!投机倒把罪今年都取消了,你多看点新闻吧!”
“你也说多看点新闻,我跟你说,我们放的这歌可是上了央视的,怎么就不许放了,我偏要放!”
对话越来越清晰。
一切真实得过分。
宋颂艰难地坐了起来,只觉胸腔还残余着冰雪压身带来的寒意。他偏头看向狭窄的车厢里贴着张报纸,上面写着日期,1997年7月1日,头版新闻是一张鲜红的国旗在紫荆花旗旁升起。
1997年发生的大事不算少,一件是港城回归,一件是国内正面临着巨大的失业潮。
国家为了鼓励下岗职工再就业,请人操刀了不少励志歌曲,外面正循环播放着的《从头再来》就是其中之一。
港城回归之后,他爷爷特别高兴,特地花钱买了份几份报纸,郑重其事地贴在他们家墙上和破烂卡车上,每天都要把头版新闻读上两遍,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
这一切本来已经沉眠在宋颂的记忆里,偏偏又真真切切地来到眼前,叫宋颂一时没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里。
回忆起雪山上那种逐渐失去空气的痛苦,宋颂又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宋颂活动了一下手脚,越过外面一筐筐水果,走到了车厢外头。
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宋颂适应了一会明亮的日光,才看清外面老旧的街道。
这个地方他认得,这是省会的老街,后来搞拆迁还出了不少家破人亡的闹剧。
“儿子,你睡好了?”宋妈本来正和人吵着架,注意到宋颂下了车,立刻转回来拉着宋颂念叨,“明天你就要高考了,想休息就多休息会,别太担心家里的事。你爸的医药费我心里有数,实在不行,你彪叔那边也还能借点,这些事不是你该想的。你还小,明天好好考试才是正经事,别人越是瞧低咱家,你越要出息给他们看。”
宋颂喉结微微滚动。
这些唠叨,他已经许多年没听见了。
在看到外面的老街时,宋颂就隐隐猜测到这是什么日子,可亲耳听宋妈说出来他还是如坠梦中。现在是1997年7月6号,明天是1997年7月7号,他要参加高考了。
这次高考他注定收不到任何录取通知书。
不是因为他成绩有多糟糕,也不是因为他重活一世把高中知识忘光了,而是因为这时候的高考是提前填志愿的。
后来的高考大多是分数出来后再填报志愿,考生们对自己能上什么学校、不能上什么学校,基本都心里有数。
可在1997年不一样,他们是先填报志愿再参加高考,不管考试时发挥得怎么样,志愿都不可能更改了。
宋颂填的志愿只填了一个:首都大学。
不是宋颂当年学习多好或者多自信,而是他当年压根没准备去上大学。
他脑子挺灵活,也会来事,哄得老师长辈们都对他喜爱有加,只是学习方面始终只是平平。
青春期的男孩都是这样的,有点聪明劲就不愿意下功夫,马马虎虎过得去就好。
家里接连出事,爸爸车祸了都舍不得用好的钢板,爷爷心脏有问题也不敢去医院,奶奶么,耳朵不太好使了,还有点老年痴呆先兆。
一家老小五口人,全靠他妈吃饭。
再过两年妹妹也要高考了,他妹妹才是学习的料,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可比他强多了。
这种情况下,他念什么大学?
就算他好好考,估计也只能考上个不入流的大学,学费贵得要死不说,还学不到什么东西。
所以宋颂瞒着家里把志愿填成了首都大学,打定主意辍学赚钱去。
只可惜他钱没赚上,还闹得一家人都不安宁,死的死,散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