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不死是为妖(种田文,快穿)(24)
“你……”再次见到完好无损的爱人在眼前出现,江立欢喜得想要奔过去,脚步却骤然停住。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一个断层, 他记得梁政让他吃肉, 还说那肉就是玄商身上割下来的,他很愤怒地质问梁政玄商究竟在哪里, 接下来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玄商见江立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疑惑道:“怎么了?你见到我不开心吗?为什么不带我回家?”
“回家……”江立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心口钝痛,“阿彻,都是我不好, 让你回不了家。”
“我不怪你了。”玄商伸出手,眉眼温柔如春水,刀削斧凿般的轮廓都柔和了起来,“我一直等你接我走。”
如此温柔的玄商江立从未见过。玄商是条蛇,他看待万物都是冰冷阴狠的,并且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即使面对着最喜欢的江立,他也不曾改变自己,反而在江立面前展现着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江立却再也无法拒绝玄商的任何要求,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怔愣间将手放到了玄商的掌心上。
玄商轻轻一笑,拉着江立坐下,两个人靠在一起,感受微风拂过花海送来清香的潮汐,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江立只觉浑身没有力气,放任自己卸下防备与警惕。
就这样睡到地老天荒该多好……
“我好疼。”
“嗯?”江立蓦然睁开眼,瞌睡全醒了,“你怎么了?”
玄商无辜而委屈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腿、腹部、胸部、脖颈、头颅,竟是从上到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
江立心慌了起来,刚要拉过玄商仔细检查,却惊骇地看见玄商眼中流下血泪,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掉落,直到整个人形彻底崩塌……
“阿彻!”
江立被自己的惊呼声叫醒了,满头冷汗还来不及擦,他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四周围黑漆漆一片,一点光都没有透进来,他随身带的刀片匕首都被搜走了,拽不开绑住手脚的绳子。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正努力冷静地思考是怎么着了梁政的道、梁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要怎么逃出去,突然墙上所有的灯都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刺目的光让江立闭上了眼,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梁政和国师的声音。
“国师,孤已经把药丸碾碎加在酒中让君未喝了,君未却只是晕了过去,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你这法子是不是不奏效?”
“陛下稍安勿躁,这药丸您不是也吃了吗,没反应就是正常的反应,因为这药效要等到死后才能发挥出来,活人阳气太盛,续命无用,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是真正的永生不死。”
“……好,孤姑且信你最后一次。”
江立听得清楚,慢慢睁开眼睛,瞧着梁政冷笑道:“原来你是为了所谓的长生……”
历代人王地主无不希望永生不灭,因为这样他们就能永远拥有金钱与权势,永远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然而,从古至今,从没有人实现过这个梦想。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庸俗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何必强求!”
“你闭嘴!”梁政本就对这法子心存疑虑,又听到江立说他“庸俗”,不免恼羞成怒:“我的庸俗说到底还不是你逼的!我们从青梅竹马到执手相依,明明可以今生不离,是你狠心离开我在先,还找了玄商这个不人不妖的东西!”
谁欠谁在先江立真的不想多费口舌了,不管他怎么解释梁政都不会承认先毁了诺言,一个装睡的人他何必再多说。
“我们之间的事情,此生定要有一个了断,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别扯到玄商身上!”江立一想到那盘肉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你们究竟把玄商弄到哪儿去了?”
国师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江立背后,阴森森地笑道:“你还没有发现吗,他就在那儿啊。”
江立被绑着不能动,自然也无法转身。他联想到昏睡中梦境花海里所见到的玄商的惨状,心中竟生出一点怯意,不敢看到玄商的样子。
但是他不看也知道,玄商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梁政“好心”地走过来给江立松绑,两手按住他的肩膀猛地一转,江立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了令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玄商被无数铁钉死死钉在墙上,整面墙都是殷红的血迹,视觉冲击一下子令江立呕出了一口淤血,他捂着胸口睁大酸涩的眼睛,只见玄商失去了一只眼睛,那里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空洞,虽然另一只眼睛睁着,但里面已经没有丝毫神采;他的上半身是人形,却没有一块好肉,下半身是蛇形,尾巴却不翼而飞。
这样的玄商已经没有了生气,也许他的躯体还活着,但有一部分却死彻底了。
国师看着玄商,语气里充满了钦佩和羡慕:“你看,你的爱人是多么地神奇,他才是真正长生不老的物种,集上天的造化于一身。只要我们研究他的秘密,将他拆吃入腹,我们也可以成为神仙,甚至成为第二个创世的女娲。”
江立狠狠攥紧手,指甲嵌入肉中,这疼痛却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楚。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温嘉钰等人想象的高洁,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在追寻天下昌平的梦想,他也想要自私一回,百姓的生死与他无关了,只要能将时间倒回去,倒到他们还在竹林村的时候,小桥人家,东篱桑麻,什么都不用担心,两个人合在一起便是全部。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明白,玄商不知不觉间已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比信仰更重要。
国师和梁政静静地看着江立发了疯一般冲上去想要救玄商,他踩在凳子上努力地扬起手,拼劲全力去拽那铁钉,可钉子深入墙体,他拽到两手血肉模糊那钉子还是纹丝不动。
顾不上头发和衣服上的污浊,江立在一堆刑具里翻找,看也不看是什么工具直接上手去撬。
“别白费力气了,你就算把他扒下来了他也已经废了。”梁政从未见过江立这样疯狂,他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悲哀。
他已然想不明白,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哪里出错才会酿成今天的局面,好好的一个皇帝,他怎么会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他多么希望江立的疯狂只为他一个人,可他现在把天下留给梁烨了,唯一还能争取的只剩下和江立死在一起……
自作孽,又不自知,恐怕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哀了。
国师不屑地笑笑:“反正我的药已经完成了,随便你怎么折腾,最好帮我把尸体处理了,省的我多费劲。”
江立全然不管他们俩在说什么,他那血红的双眼只是盯着玄商看,也不管手上的伤口已深可见骨,一边拔钉子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哄着玄商。
“阿彻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我带你回家,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们回花溪镇,回竹林村,回哪里去都行……你要醒来知不知道,我还要监督你练字,你千万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阿彻别怕,不要害怕,你看看我,睁开眼睛看看我!”
江立累到浑身大汗,好不容易才成功一次,钉子拔下的一瞬间,冰冷的血液溅了他一脸,衬得他愈发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梁政已服下最后一颗丹药,正要把江立拽走合葬,密室的石门却轰然倒塌,国师惊慌地看过去,只见守门的两名手下摔了进来。
“把他们抓起来为南楼主报仇!”南宫祈扬起手中长剑,灰楼众人顿时一拥而上。
“蛇君!”
胖子和瘦子也跟了进来,看到玄商的样子,两人睚眦欲裂。
江立扑住胖子和瘦子,凄惶得像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你们快点想想办法救救阿彻!你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快告诉我你们有办法!”他抱着头自言自语,“不管我怎么叫阿彻都不醒,怎么叫都叫不醒,他肯定生我的气了,他再也不想理我了,他以前不会这样的,他一直很乖的,他不会不理我……”
从不知道神秘而强大的主子会有这样脆弱狼狈的时候,南宫祈眼中发涩,手上没控制好力道一狠心直接把梁政给宰了,梁政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此生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回放,最终定格在他认为最美好的时光。
“你助我得登大宝,我许你盛世清平。”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他缓缓闭上眼睛——君未,对不起,我爱你。
☆、长命无绝衰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注:“身无双翼,却心有一点灵犀”来自歌曲《山有木兮》;世间书,最漂亮的两个字是“往矣”来自哪里我真的不记得了……
这章就是这个单元的结局了,建议配合《同归》这首歌一起看,效果更佳23333~
下一章江小立就要元气满满地回来继续撩阿彻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接下来都是小甜饼了,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写小甜饼,虐文写得我心塞塞(其实我最后还是甜了一把的对吧对吧?)。
正史中记载, 大赟王朝纪年五百三十八年, 令虢侯太叔启政变逼宫,混乱中使自己的外孙梁泽死于非命,九王爷梁烨带兵保护皇上有功, 在群臣的支持下继承皇位。
大局已定, 晋陵侯府里却仍有大批太医进进出出。
胖子和瘦子瘫在房间里,无力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玄商和床边几近崩溃的江立。那一日,他们在国师的炼丹炉里找到了玄商丢失的一截尾巴,那尾巴没有化成灰烬却已经被烧得焦黑。
胖子和瘦子用尽身上法力也无法把尾巴给玄商接上, 这使被派来给人看病的太医们吓得不轻,人身蛇尾,简直是个怪物, 可他们不敢在江立面前表现出异样来,生怕这位一手助力两位皇帝即位的江楼主一生气就把他们咔嚓了。
这几天,不管是胖子瘦子还是太医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玄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经过了处理, 保命的汤汁丸药也灌了一碗又一碗, 江立日日夜夜守在身边照顾,不停呼唤玄商的名字, 谁劝他去吃点东西睡一觉他都不愿意,江耀和方英秀很担心玄商还没醒过来自己的儿子就挺不住了。
好在这些辛苦似乎是有回报的,第三天的时候,玄商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那只仅剩的没有神采的眼睛终于是闭上了, 看起来非常安详。
江立立马喊来胖子和瘦子询问玄商是不是要好起来了,瘦子用手一搭玄商的脉,脸上的笑却比哭还难看,胖子一见他的神情,眼泪顿时争先恐后从眼眶中跑出来。
江立心下一沉,用力掐着瘦子的胳膊:“你说,阿彻究竟怎么样了?”
瘦子呜咽一声,说道:“江公子,你若不嫌弃,便陪蛇君走最后一程吧。”
所有人闻此噩耗都是内心巨震,不由自主望向江立。只见江立愣了一下,慢慢地站起来,脊背如青竹般节节拔高,平静的表面下却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江立在玄商床边站了一夜,想了很多很多。
中了一箭时孤傲冰冷的玄商,坐在梧桐树下默默发呆的玄商,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的玄商,蹭着他手指撒娇的小版玄商,总是用无辜掩饰得寸进尺的玄商,惹人讨厌又让人心软的玄商……每一种模样都深深地刻在江立的心中,让他稍稍回忆便是甜蜜与心痛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第二天早上,玄商醒了,精神似乎还不错,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江立拿来粥给他喝,玄商不太想喝,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他的听力和视觉这时候恢复了,瘦子却告诉过江立,这是回光返照,玄商顶多再撑两三天,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赶紧说,还有什么事要做就赶紧做,不要等来不及了才后悔。
“真的不喝?”江立垂下眼睑,佯装成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煮粥呢……”
玄商的小耳朵悄悄动了动,慢慢转过头来,轻声问:“真的是你做的?”
“是啊,你看我都被烫到了。”江立举起手,玄商看到他手掌上有一串燎泡,顿时心疼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心翼翼地捧在脸颊旁蹭了一下,玄商珍爱地在江立的烫伤上吻了一下,嘴唇碰到伤口很疼,江立却没有动,他贪恋这份最后的温暖,并且比起玄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他这点疼痛根本不足为道。
喝完了粥,江立问他:“味道还好吗?”
“咸。”
江立接过玄商的勺子舔了舔:“不会吧,我觉得不咸不淡刚刚好啊。”
玄商面无表情蹦出一个字:“甜。”
“到底是甜还是咸?”
“……又甜又咸。”
“好,我争取下次做得更好。”只是不知道,你还能参加几次我的下次。
玄商眨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盯着江立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江立摇摇头,神色中没有半点异样:“你在好起来,你不会死的。”
“当真?”
“当真。”
玄商缓缓地笑开了:“你说的我都相信。”
南宫祈找来一个轮椅,家中江耀腿有残疾,备用的轮椅很多。江立把玄商抱到轮椅上,知道玄商怕冷,他用蚕丝锦被盖住了玄商狰狞的断尾处。
整个府中很安静,没有人前来打扰他们两人相处。江立推着玄商去花园里看花,玄商道:“这些花都没有你好看。”
江立笑得清浅:“你也好看。”江立记得,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傻傻地盯着玄商的脸看了好久,他当时的感觉是,这人长得太犯规了,气质风度仿佛超脱俗世红尘之外,尤其是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一切的勾心斗角在这双眼中都被折射得很无谓,很可笑。
玄商指了指花园中央的亭子:“我想写会儿字。”
“写字?”
玄商抚了抚胸口的位置:“那张纸被坏人拿走了,找不到了。”
江立略微回忆了一下,想起了玄商说的是什么纸,是写着二人的名字并且画了一颗爱心的那张,玄商失踪前特别宝贝的那张。
“这次我和你一起写。”
江立拍了拍手,让南宫祈拿来笔墨纸砚,两人来到亭子里,将宣纸在石头桌子上展开,江立从玄商身后抱着他,包着玄商瘦得吓人且没有力气的手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写下两人的名字,就好像要刻进生命中,刻进滚滚的历史洪荒中,证明他们曾来过,证明他们很相爱。
玄商提着那张纸,笑得眉眼弯弯,江立也陪着他笑,即使心中千疮百孔。
中午的时候江立带着玄商过去和爹娘一起吃饭,方英秀笑着招呼玄商多吃点,转过身却忍不住抹眼泪,江耀眼角也有些湿润,只能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权做安慰。
要说完全对儿子和男人在一起这件事情不反对是不可能的,但他们看得很清楚,这两人有多在乎对方。江立一直以来都太冷静,人皆赞他稳重,江耀和方英秀却知道他不过是淡漠寡情并且习惯算好每一件事情的开头结尾,他把自己人生都一步一步安排好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玄商。
只要碰上跟玄商有关的事情,江立总是难以冷静,在国师府密室中那个崩溃发疯的江立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
大概真的是上天太狠心,不愿意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把玄商从江立身边带走。
菜肴很丰盛,玄商还是坚持吃面前最近的一盘菜,江立给他夹了好多吃的,吃到一半,玄商却全都吐出来了。
江立赶紧给玄商喂水,玄商仍然呕吐不止,呕到最后大口大口地吐血。
江立要带着玄商进屋躺着休息,玄商不肯进去。放到以前,他习惯黑漆漆冷冰冰的环境,可是自从遇到了江立,他发现自己对孤独的承受能力越来越低,他开始习惯明亮温暖且有人气的地方。
南宫祈在院中放了一个藤榻,玄商静静地午睡,江立握着他的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玄商在睡梦中失去了呼吸。
下午外头风有点大,江立想要给玄商再拿条毯子,走到房间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江立却一步三回头,抱着毯子出来的时候,他听到墙边胖子和瘦子带着哭腔的说话声。
“瘦子,你总算有点人性了,没有强行带蛇君回昆仑。”
瘦子哭得眼睛红肿,不住叹气:“你当我真是铁石心肠吗,要不是我胡说八道,蛇君也不会一气之下跑出去让国师钻了空子,说来说去,这次蛇君出事,我罪孽深重。”
“你只是低估了蛇君与江公子之间的感情吧。”
“是啊,低估到离谱的程度!”瘦子捂着脸痛不欲生,“经过这一次,我算是看清楚了,他们俩已经没有对方就活不下去。虽说立即带蛇君返回昆仑娲皇一定有办法救他,但我觉得,如果让蛇君来选择,他宁愿在江君未怀中死去,也不肯保全了性命却永生永世再难相见。”
胖子刚想说什么,江立却突然大喝:“你们说什么!”
瘦子和胖子对视一眼,噌得一下跳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们……”
江立一把拽住瘦子的领子:“你口中那人真的可以救阿彻吗,只要你们带走他,他就可以活下去吗?”
瘦子吓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告诉我!”
胖子结巴道:“娲皇是人祖,创世的神祇,自然是有办法的,可是这样一来,江公子,你将与蛇君再无缘分。”
江立甩开瘦子,喃喃自语:“只要他没事,我还要缘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