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死一死(110)

　　这些记者每提一个问题都要向前挤一步，仿佛越靠近苏辰就越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样，杨林虽然极力护着苏辰隔开这些记者，但他一个人哪里是这些记者的对手。
　　下次出门一定要配保镖！
　　被推搡得好几次要跌倒的杨林，在心里狠狠下定一个决心。实则配保镖一开始时卫美久就提出过，只是苏妈妈怕儿子不适应身边那么多人，就暂时给否了。
　　苏辰被挤得根本进不去大门，这些人挡在前面将他紧紧围住。苏辰很不习惯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尤其还是在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他微微蹙起眉头，尽量把身体往后缩，没有去看这些记者，也不说话，就那样垂下眼眸静静站着，看起来就像被吓到的小动物一样，显得脆弱而又可怜。向来不依不饶的记者不知不觉声调降下来，还有几名记者，连手中的话筒不知何时都放了下来，仿佛这样就可以给眼前这名少年减少一些惊吓。
　　但，记者有所收敛，却为时已晚。
　　谁也没发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门口，而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见此阵仗，一张瞬间脸黑如锅底。
　　在他眼中，被人群包围的少年，脸色微白，神情怯怯地低垂头颅，睫毛因为紧张和害怕而轻颤着，仿佛下一刻就能落下晶莹的泪珠。
　　想起自己了解到有关少年的消息，有自闭倾向，害怕人群，能出来演戏不知已经是克服了多大的困难。现在，他捧在手心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宝贝，竟然被这样一群人给吓住了！
　　荀修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浑身散发出冰冷气息，他身周的保镖不自觉后退三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这个时候，嫌麻烦不想说话的苏辰低着头，心里想着要多久这些人才肯离开，不理他们的话应该不久就会放弃了吧。毕竟采访对象没有回应，总不能干杵在这儿。
　　察觉到周围声音变小的苏辰，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这是最省力的方法。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忽然觉得气氛一变，先是一点骚动，然后陡然安静下来。不等苏辰抬头去看，一股大力将他扯入到某个怀里，后背撞上那人胸膛，硬邦邦的。
　　“我记得说过，拍摄期间不想被打扰，看来，或许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荀修如狼如羊群般，大步冲进人群将苏辰拖进自己怀里紧紧护住。与他内心翻涌着的冰冷怒意截然相反的是，他脸上此时看不出丝毫怒气，而是挂着礼貌客气的笑容。
　　记者们被荀修的突然出现吓一跳，此刻都有些噤若寒蝉起来。虽然行内有关荀修的传言一向很正面，也从未听说过他打记者或对记者发怒的事，但不知为何，所有媒体人在面对他时，都有种害怕想离他远点的感觉。仿佛是忌惮，又仿佛是某种潜意识的本能，告之他们要远离这个人。
　　在荀修出现后，记者们很快四散开。荀修没有放开箍在苏辰腰间的手臂，苏辰挣脱了下没能挣开，便没有再管那只手，也没管身边的荀修，似乎那只手和那个人都不存在一样。
　　进了片场后，在苏辰上场演一场他的单人戏时，荀修稍稍走远一点，但目光依然紧紧放在拍戏的苏辰身上，没有挪开一点。
　　他拿出手机拔了一个号码。
　　“查清楚今天都有哪些媒体的记者，让他们停刊整顿。”
　　“理由你自己找，时间？一个礼拜还是一个月，你看着办。”
　　“还有，我不希望以后在网上看到他的□□，操作尺度？以前怎么给我操作的，现在怎么给他操作。”
　　挂掉电话后，荀修沉默凝视着不远处的苏辰，眼神慢慢变深沉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苏辰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不过，基本都是好的正面的评论。哪怕有几个跳出来说他整容的，很快也会沉下去，过了一会儿，搜也搜不到。
　　不管外界传成什么样，苏辰都只认真拍他的戏，似乎沉浸在了拍戏的世界里，外界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晟世光景》的拍摄快要接近尾声，而苏辰拍摄的部分也即将杀青。
　　历史上，晟昭帝二十一岁病逝于未央宫，他从出生到死，终生未踏出过皇宫一步。
　　宫中的气氛非常压抑，压抑而沉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伤之色，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装出来的，都为这宫中的气氛增添一笔沉重。
　　大将军姜起面无表情地坐在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在场的，还有另外几位朝中大臣。
　　沉默许久之后，有大臣迟疑地开口。
　　“陛下无子，只怕，要早做打算。”
　　他说得隐晦而含糊，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并纷纷附议，这让同样听明白的姜起面色更沉，浑身气息更冷。
　　“陛下龙体自有天佑，我等做臣子的，只管在陛下康复前将朝中诸事打理好，不使陛下病中费心便可。”姜起冷冷地扫视一圈众位大臣，声音更冷地说道，“诸位有时间来我府中闲叙，何不把精力都放在处理政务上替陛下分忧。”
　　大臣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背后冒出冷汗，顿时不敢再多待，纷纷起身告辞。
　　姜起也站了起来，走到画室在那幅画前站了许久，然后进了宫。
　　龙榻上，气息微弱的晟昭帝闭着双目，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几乎看不出。脸更是瘦得几乎看不到肉，只有巴掌般大小。
　　姜起站在床前默默凝视许久，然后叫来宫人给晟昭帝换上常服。收拾好后，姜起将晟昭帝用被子一裹，抱着他稳稳地走出了宫殿。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却无人敢拦阻于他。
　　晟昭帝在轻微的颠簸中睁开眼，身边只有大将军姜起。
　　“陛下，臣带陛下去一个地方，陛下再睡会儿吧，醒来后就到了。”姜起柔声说道。
　　晟昭帝看了姜起一眼，无力说话，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身下辅着厚厚的被子。几乎是晟昭帝睁眼的刹那，一直坐在旁边的姜起看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点喜色。
　　“陛下醒了？”
　　晟昭帝用眼神问他:这是哪里？
　　姜起上前将晟昭帝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伸手推开了窗户。
　　顿时，喧闹的声音涌进耳中，晟昭帝这才发现，他们似乎正身处闹市，楼底下往来吆喝的人群，还有嬉戏奔跑的孩童，看起来热闹极了。
　　“陛下，这是京城中最热闹的街市。”姜起顿了顿，又轻声说了一句，“是陛下治理着的大晟。”
　　晟昭帝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奋力地想向前靠，伸手去抓窗沿，却因身体太过虚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姜起看得心酸，眼眶微湿，将晟昭帝抱在怀里往窗口边移了移。
　　晟昭帝近乎贪婪地望着窗外的一切。吆喝着的小贩，捧着一碗面大吃的憨厚少年，挑选珠花的娇俏姑娘，每一个人都那么鲜活，脸上都挂着朴实的笑容。即便是挥舞擀面杖训斥相公的胖妇人，也都那么充满活力和生气。
　　再远一点，还是同样的人群，或热闹，或冷清，或匆忙，或悠闲，每个人的身份不一样，脸上的表情也不尽相同，却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平和与满足。或许，这就是生活在皇城边百姓的底气，亦或是，生活在大晟百姓心中的底气。
　　楼台，寺庙，只是透过这一扇窗户，便可以看到那么多不同的，朝气蓬勃的景色。
　　晟昭帝看到不少地方升起袅袅白烟，那是有人在烧香。人们点好香插.进香炉里，双手合什闭眼念叨着什么，之后深深地鞠躬，显得虔诚而质朴。
　　“他们、在做什么？”晟昭帝慢慢地开口问，声音只有近距离挨着他的姜起能听清。
　　“他们在为陛下祈福。”姜起的声音很轻，仿佛声音大了就会惊吓到什么。
　　“祈福？”
　　“是的，百姓们知道陛下病了，他们为陛下祈福，希望陛下早点好起来。”
　　良久的沉默后，晟昭帝虚弱的声音响起，这回，却多了点东西。
　　“大将军。”
　　“嗯？”
　　“朕，不后悔，做这个皇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