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316)

    跳跃的音符在指尖旋转舞动，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黑色钢琴前弹奏的优雅男人。
    他的面容沉静如水，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不，和往常稍微有些不一样，有那么几缕发丝叛逆地垂落在男人的额头和脸颊上，伴随着唐偶尔因为指尖弹奏而轻微晃动的身体如同被风吹拂一般，遮挡住了些许唐脸上的表情。
    只是陆天臣并不觉得唐脸上有什么表情，这个男人总是沉稳的，优雅的，如同一尊会行走的、文质彬彬的雕塑。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上司，没有同事，也没有服务员。
    他们在唐的家里，事实上唐博士并没有主动邀请陆天臣到他的家里做客，对于这一点陆天臣始终有些说不清楚的、不明意味的淡淡失落。
    这份感情放在普通人身上应该难以察觉，可他是陆天臣，一个优秀的办案人员，他有着最敏锐的直觉和最聪明的脑袋身影，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巴黎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一个男人，尤其是唐这样的男人产生一丝一毫工作以外的情绪，陆天臣也一直这么做，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把它们像小时候珍贵的玩具一样锁紧铁盒子里，然后挖个坑埋在土里。
    陆天臣望向唐的身影，这个男人堪称完美，唐有一份受人尊重的工作，有不菲的收入，他的文质彬彬犹如贵族，谈吐优雅见多识广，简直、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
    他看着唐打理得整洁的西服，不沾染一丝灰尘的皮鞋，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每一个地方都透露着让陆天臣感到胸闷的压抑，这个男人有多完美就离他有多远。
    这让陆天臣有一种想要破坏对方的感觉，太过于高高在上，所以想要把对方拉扯下来沾染和他一样的气息，满是泥土和灰烬；太过于一丝不苟，所以想要扯掉对方脸上冷静的面具，看到更多真实流露的情感：悲伤、慌乱的……
    仅仅是想一想，就足以让陆天臣激动得连指尖都颤抖，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那个尚未被抓到的罪犯的作案动机。
    “你出神了。”一杯水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陆天臣慌乱地站了起来：“抱歉……”
    接过水杯的时候，他们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
    “能让你放松下来我很高兴，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天臣。”舌尖颤动时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带了点儿若隐若现的情绪，这种情况出现在唐的身上显得格外不容易，比较唐博士一直都是一个格外冷静克制的男人，任何稀疏平常的情绪都很难出现在他的身上。
    陆天臣承认，在对方亲昵的称呼他的名字时，他内心的悸动更强烈了，他紧紧握着水杯往嘴里猛灌了一口，并没有注意到某位唐博士眼底一闪而逝的带有狡猾色彩的光亮。
    发生了什么事？
    陆天臣的记忆仍然停留在这样的一个画面，他为了更深入的体会犯罪者的作案动机而来到了唐的家里，唐在弹钢琴，他们交谈，然后他喝了水。
    然后，他现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浴缸里，一个男人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禁锢着，浴缸里的水浑浊而沾染血迹，陆天臣顿时感到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唐博士，唐博士！”
    优雅的男人此刻狼狈不堪地倒在他怀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耳边，那双沉稳如潭水的眼睛在触碰到陆天臣的时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缩，但很快就流露温柔和轻松：“你终于醒了，天臣。”
    那虚弱的，无力的，如释重负中又带着些许紧张的声音。
    让陆天臣的头脑里猛然窜出了一些闪过的片段，是他，他把唐博士推倒在了地上，他甚至打了对方几个耳光，这一点从唐红肿的脸上就能看出来。
    【醒醒，天臣，你不是他，快醒醒！】
    【停下来，天臣……回忆起来你是谁】
    噢，天呐，他居然、他居然把唐博士——
    “对不起，我、对不起……”
    陆天臣知道这种道歉的话非常恶心，可现在他除了道歉以外他不知道应该对受伤的唐博士说什么。
    “你醒过来就好了，现在扶我到床上好吗？医药箱在……”
    ……
    他们的关系变得不正常了，他们不应该在一起的，陆天臣深知这一点。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对唐的喜爱，从他们第一次在糟糕的情况下发生关系后，陆天臣一次次地在梦里梦到过那个可怕的夜晚，唐的呼喊，唐的眼泪，唐的混乱……
    这让陆天臣有一种沉重罪恶感的同时又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兴奋，那样的唐只有他看过，整齐的三件套西装被弄得乱七八糟，一丝不苟的头发在他的掌心下失去了整齐，还有唐的每一个表情，那些都让陆天臣感到疯狂。
    唐并没有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这让陆天臣觉察到对方对他的信任，以及一丝丝对自己的喜欢，毕竟换做一般人的话大概早就把他告上法庭，然后他会市区工作，生活变得一塌糊涂。
    可事实是，他们在一起了，一种微妙的，介于朋友和情侣之间的关系。
    有时候唐会带着餐点到陆天臣的家里，他们一起想用晚餐，然后在散步的时候交换意见，分别的时候会有一个拥抱，陆天臣并不想伤害到这个精致完美的男人，值得庆幸的是，上一次分开的时候他鼓起勇气亲吻了唐，对方回以了微笑，这给陆天臣不少信心。
    只是忙碌的工作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相处的机会，又有命案发生了。
    死者仍然是一个中年精英男子，他们尽可能地梳理出更多的线索和受害者的共同点：中年，优秀，男人，来自不同的学校，来自不同的行业，以及……曾经都在学校的时候接受过捐助，他们顺着线索慢慢捋了下去，最后发现死者曾经在学校的时候都接手过来自社会的资助，而资助都来自同一个人，陆天臣以为他们终于找到了重要线索，可该死的是他们发现那名资助者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我认识他，事实上我在大学的时候也接受过他的资助。”唐博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流露难得的脆弱和悲伤，那让陆天臣想要立刻抱紧这个男人，他想紧紧抱着他，他意识到唐有可能也会被列入被攻击的对象。
    一个周末的晚上，唐邀请了陆天臣一起共进晚餐，唐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晚餐过后坐在钢琴前弹奏，他到了两杯酒，陆天臣知道唐这是想和他谈一谈，他珍惜这个机会，也感谢唐对他的信任，这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进展是一件好事情。
    唐告诉了陆天臣更多关于资助者的事情，这位好心的资助者，从没有透露过他自己的身份，唐之所以会认识这位资助者也是后来这位资助者去世之后他才知道的。
    “他的职业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光鲜亮丽，事实上他是由于艾滋病而去世，但这丝毫不能抹去半点他的荣光，他是这样一个善良而又可怜的人。”
    想来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唐放出来些许的脆弱，这让陆天臣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轻轻拥抱住唐，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感情有了实质性的发展，至少陆天臣是这么想的。
    随着案件的越来越深入，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和谐，准确的来讲，陆天臣发现自己对唐的依赖性越来越高。
    他已经不适应孤零零的夜晚独自一人躺在家里的空虚感，他喜欢唐博士弹奏钢琴时候的专注和迷人，喜欢那男人在外面面对所有人的整洁和一丝不苟，以及只有他才能欣赏到的，独属于唐的迷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