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父亲商宁安,商银河又抗拒又憧憬;
对于他的母亲夏如枫,商银河又畏惧又茫然。
他渴求有人关心他,但他不想靠近母亲那样混乱的绝望;他试探着靠近他的父亲,却永远只能换来冷漠的无视。
后来的后来,商银河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他笑得阳光灿烂,他看上去永远那么温暖人心。虽然他从未有过什么挚交好友,虽然他从来不敢住校合租。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我拜访我的前夫,有问题吗!”夏如枫化着精致的妆容,怒视着阻拦她的人,“商家就是这样待客的?叫商宁安出来见我!”
商银河在阴影里略略上前了一步,又将脚步收了回来。
“商宁安——!你没脸出来见我是不是——!”夏如枫尖声叫了起来,高音几乎撕裂了天空,吸引了商家老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宅里所有人的对话都换了一个话题,从风中传来的声音里,全带着“商宁安”、“夏如枫”等名字,偶尔还能听到他“商银河”的名字。
商银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商、宁、安——!”有人试图上前赶走这位不速之客,却只换来夏如枫更加尖锐的呼喊,“出、来——!”
“做什么、做什么!”小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商宁安皱着眉头大踏步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憎恶,“安保人员呢?就这样看着无关人士闯进来!”
“我是夏家的人,是你的前妻,”看到商宁安后,夏如枫脸上的表情明显平静了一些,连语调都柔和了起来,“可不算什么无关人士。”
在她的身旁,负责保护她的保镖露出了叹息的表情,对着商家的安保人员暗地里做个了抱歉的手势:哥们,对不起,我们也是被迫无奈。
商家的安保人员耸耸肩,退后了几步,给夏如枫女士让出了一点说话的空间,却堵住了她进入大厅的道路。
“你来做什么?”商宁安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厉声喝问道。
夏如枫挽了挽自己的头发,梳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和安保人员冲突而略显得有些凌乱的外表,才笑吟吟地开口:“宁安哥哥,我听说,今天你带了一位新妹子进了这商家老宅?”
“那又怎么样?”商宁安皱着眉头警惕地回答,连“宁安哥哥”这种还泛着粉色味道的称呼都不予反驳。
“是哪位幸运的姑娘,能被你选中呀?”夏如枫眯着眼睛笑起来,笑容居然还有几分豆蔻少女的天真可爱,“宁安哥哥,你为我介绍一下呗?”
夏如枫年轻的时候,是帝都知名的大美人,家境又好、人又漂亮、聪明可爱,也曾经是无数人的梦中女神。
可惜的是,她铁了心地挂死在商宁安这颗歪脖子树上,从“好朋友”发展到光明正大的倒追,再发展到施展手段、奉子结婚,最后甚至到了精神失常、离婚后不得不禁闭疗养的地步,徒叫知情人为之惋惜不已。
“与你无关。”商宁安板着脸回答,语气硬邦邦的,就像是对着什么生死仇人。
“这位女士,”倒是商宁安带过来的女伴忍不住了,她之前无法参加商家的小型会议,一直在老宅里和人聊天、拉拉关系,此刻从角落里主动站了出来,走到了商宁安的身边,“您已经和宁安哥离婚十多年了,您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过问宁安哥现在的情况吧?”
一个人叫“宁安哥哥”,另外一个人就叫“宁安哥”,一股硝烟之气,已然在其中弥漫了。
老宅子里的窃窃私语声更加响了,从风中带来的声音里,几乎能感受到那些满溢出来的窥视、好奇、八卦、嘲笑……
商银河闭上了眼睛。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第116章 阳光的皮
这位女伴——商银河从风中的窃窃私语里知道了她的中文名字叫做盛小雁、刚刚从国外顶尖大学毕业、这一次陪着商宁安一起回国——气势丝毫不弱于人,在这种场合直接站了出来,挽住商宁安的手臂宣示主权。
可惜的是,她可能误解了夏如枫的战斗力。这位出身夏家的女人,年轻时候就敢光明正大倒追、倒追不成直接下狠手、硬逼着商宁安娶了自己、相互折磨八年都不肯放手、乃至现在一听闻商宁安带女人回老宅就循声出现,绝对不是什么仅仅来一个宣誓主权、或者来一个骂战就可以解决的。
她前一刻还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后一刻,就趁着安保人员因为和平对话而放松警惕的状态,直接冲进了商家老宅,风一般闯到盛小雁面前,直接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你做什么!”商宁安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耳光声响起,商宁安才惊惧地伸手,试图隔开两个已经扭打在一起的女人。
跟在夏如枫的身后,商家的安保人员和她自身的保镖一起冲了上来,现场混乱得不成样子,尖叫声、呼喊声连成一片,还明显能分辨出夏如枫尖锐的骂声:
“贱货、贱货!你也不看看你是一副什么贱样,怎么配得上宁安哥哥!”
风在商银河的身边流动,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将自己更深地藏在了阴影之中。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八岁时的梦魇,那时也有那么一大群人,那时的现场也是这样混乱不堪,那时的尖叫声和呼喊声也是连成一片,连母亲夏如枫的骂声都那么相似:
“贱货、贱货!我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不要离开我,宁安哥哥!”
商银河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自从他第一次长期离开那个泛着恶意的家庭,开始上小学之后,他便敏锐地注意到,他所遭受到的待遇是不对的。
其他小孩子的身上没有那么多青青紫紫,老师会用很温柔的声音安抚犯错的小孩子,老师说“体罚是不对的”“家长不能随意打骂孩子”。
心里有了疑惑之后,他开始注意到,母亲所有的行为,都避着父亲的耳目——当然,他的父亲也是常年不在家,哪怕在家也不会关注到商银河。
商银河试探着向老师、向父亲伸出了求救的手……
老师哭着安抚了他,而父亲沉着脸找上了他的母亲。
根据婚姻法第三十二条第一款第二项中规定,“实施家庭暴力或虐待”,“调解无效的,应准予离婚”。依据此条例,也靠着夏如枫虐待孩子的行为,商宁安终于说服了家族,靠着法庭最终摆脱了这段折磨了他八年的婚姻。
母亲被送回夏家,强制进行精神上的调养,父亲就此离开华国,自此之后基本不踏入华国的土地。
唯独只剩下商银河一个小小的孩子,从此一个人独立生活。
就在那场父母撕破脸的场合里,那时弱小无助的商银河只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听着他母亲那尖锐而恶毒的怒骂,一大群人拦在中央,也拦不住那撕裂般的声音:
“贱货、贱货!我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不要离开我,宁安哥哥!”
这骂声纠缠了他很多年,直到他尽一切努力将之遗忘。
可是现在,那痛苦的、绝望的、噩梦一般的回忆,又重新开始浮现出来了……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父母离婚之后,小小的商银河原本以为父亲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毕竟父亲将他从无尽地狱里拉了出来了……
但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神依旧冷涩漠然,而后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索性还有小学的老师。那位知晓他不幸的老师温柔地教导着他,告诉他生命的底线,帮助他建立起还算正常的三观。
“将来要做一个阳光的人,千万不能像你的爸爸妈妈一样哦。”老师这样说。
但老师不可能永远陪着他,很快,他升到初中,老师也调离了那座小学。等到商银河终于有能力去寻找熟悉的人的时候,他才知道,老师已经因为地震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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