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归作思考状, 片刻后摇头:“雪声君自然不是。”
萧峋抬抬眉梢,“那不就行了?”
“的确。”越九归笑起来,“那我继续去搭了。”
“嗯。”萧峋应了一声, 用目光送越九归离开数尺,提脚往帐篷那处走去。
谢风掠掀帘入内,帐内的景象入得眼帘——
两把罗汉榻相对,正中央矮几下方的暖盆中火符仍在烧,混着梨花香的檀木气息幽幽袅袅,跟落进风里的纱似的,拂面过时格外轻柔。烛火跳跃,谢龄端坐于右侧的榻上,敛眸观书, 素色的衣摆跌落逶迤,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谢风掠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又瞥向其他。宗门为众人准备的东西,唯一帐篷一席案而已,这些多余的布置一看便是萧峋的手笔。茶杯有三,其一在谢龄身侧小桌上。帐篷里还有两张罗汉榻。莫非萧峋打算和谢龄共用一帐?他先前的疑问有了答案,可这人怎可如此无礼!
谢风掠暗暗蹙眉, 斥责萧峋一句, 视线再度落到谢龄身上去, 唤道:“雪声君。”
“何事?”谢龄从书册上抬起眼。
“方才值守的同修发现, 青山书院派了一名游天下境之人去到瑶台境所在处。弟子怀疑,这是两派之间在传递消息。”谢风掠回答说道。
谢龄神情变得严肃。这件事先前用神识巡视时还未发生,他心说见到青山书院那寂灭境时的不妙预感果然是对的。他做了几种推测和假设, 问谢风掠:“你觉得, 递的是什么消息?”
谢风掠不知谢龄几人和青山书院发生的事, 答不上来。这时萧峋掀帘入帐,冷冷一哼说道:“我猜,他们是把师父你来秘境的消息递过去了。”
“您和青山书院的人见过了? ”谢风掠惊讶问道。
“嗯。”
萧峋告诉谢风掠:“青山书院也来了一个寂灭境强者。”
这个消息让谢风掠真真切切拧起眉,说:“他们整个书院,也只有一位寂灭境。”
天底下的寂灭境,共有九人,其三在人间道,又有三人在瑶台境,极西的雪域出了两名,剩下最后一个,在青山书院。更直白地说,那是青山书院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人竟然派来东华宴了么?谢风掠思绪转得极快:“我想,瑶台境的人和我们的人在这附近遇上,并非偶然。”
萧峋帮谢龄添上茶,又倒了一杯给谢风掠。谢风掠说这话时他正巧递茶过去,便问:“风掠师弟想到了什么?”
他在这里的姿态太随意太自在,仿佛是主人家一般。谢风掠不喜,却还是得说上一句:“多谢萧师兄。”
谢风掠转头向着谢龄,沉声道:“我认为,这极有可能是针对您来的。”话语轻轻一顿,变得更为慎重:“而他们针对您,实则是在针对人间道了。”
谢风掠说得在理。从一开始人间道众弟子同瑶台境之人碰上,他们的寂灭境落场杀人,就可做出这样的推测了,只是那时下定论稍微早了些。
人间道和瑶台境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宗派,不过瑶台境在海上,人间道便享了大陆第一之称。谢龄想起清吾山的人来向他议亲时说的一句话:瑶台境有向陆上扩张的趋势。所以,按照眼下情形,青山书院是和瑶台境联手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
谢风掠来本就是为了说这一件事,即已告知于谢龄,便没有理由再叨扰,但他不想就这样告退出去。虽说萧峋杵在这儿让他颇感厌烦,但他更不想让这人同谢龄独处。
上一世,萧峋入了魔,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一世还未表露出堕落的迹象,但得提防着。谢风掠这样告诉自己。
萧峋瞥了谢风掠一眼,坐去谢龄对面的榻上。他的坐姿当真自由随意,盘起了腿,仰头望着帐顶。
对此,谢风掠绷起脸。谢龄已然习惯,没有任何表态。
谢龄不动声色地打量谢风掠。他没忘记自己现在生活在一本书里,后者是这书中主角。人间道是主角在的宗门,有他和他的光环在,应当是无虞的。
不不不,万一走向是宗门覆灭了,给主角上生死一课,让主角置死地而后生的剧情呢?谢龄心情大起大落,想法回到初至那两日,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全文熟读并背诵。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他再一次在心中叹道。
“现在我们在秘境中,联系不了外界,是生是死,都只能依靠自己。如果当真两个宗派、两大寂灭境联手……”萧峋慢条斯理开口,“我们何不学他们的做法,也同其他人联手?”
上一世萧峋游历大江南北,在雪域待得最久,学会了佛理,悟得了占星之术。眼下虽是重来一世,和他们的交情还没建起,但他了解雪域来的人,有信心拉拢他们。
雪域并非某一宗派,是大陆西陲连片雪原和高山的统称,那里的人崇尚佛教,锻体清修,在佛门的地位比青山书院要高。雪域有两个寂灭境,虽然没有远赴东华宴,可若和他们的弟子联手,另外两宗不会不忌惮。
“萧师兄说得不错。”谢风掠开口,“可有个问题是,我们不清楚瑶台境联合了哪些宗派。”
“都去说说,不就弄清楚了?”萧峋应得轻描淡写。
谢风掠皱起眉,不认同这个办法:“未免太直接了。”
“你有什么迂回的好方法吗?”
“眼下情形可算敌暗我明,我想,我们不能贸然行动。”
“等他们动了我们再动?保守。”
“……”
萧峋同谢风掠争论几句,各自住口。萧峋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定谢龄。谢龄在思考,过了一阵,视线移至谢风掠身上,道:“把这事同穆北说一声。”
“是。”谢风掠执礼应下。
谢风掠刚走出去,萧峋便歪了坐姿,背完全靠上榻背,两条手臂抻直搭上去。他又仰头凝视帐篷顶,喃喃说道:“我的感觉不好。”
谢龄心说我也是,早就是了。
短暂的沉默后,萧峋蹭的一下坐正,对谢龄提议:“师父,出去转转?”
谢龄清楚这人的话并非表面含义,但懒得猜,丢过去两个字:“直说。”
“我不认同敌暗我明、不能轻举妄动的说法。瑶台境不可能一下将手伸向所有人,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他们和青山书院而已。两个寂灭境,的确难对付,但并非难唬弄。”萧峋道,“所以呢,我们就到处走走,去看看他们、吓吓他们。”
“哦?”谢龄很懂这个道理,这差不多是他在处事的准则:敌人越是强硬,他就要拿出更强的态度和气势。
这是心理战。
“可。”谢龄表露出赞同。
萧峋弯眼笑起来。
谢龄又说:“把谢风掠喊上。”
萧峋似是被梗了一下。眼下他和谢风掠观念不同,他没掩饰对那人的不满:“喊他做什么?”
当然是借用他头顶上的光环。谢龄回答淡然:“他对局势的变化很敏锐。”
“我就差了吗——”萧峋拖长语调嘟囔,尾音落地,又一甩袖,起身朝外:“行,我去叫他。”
“等等。”谢龄叫住他,“天黑了再去。”
天黑之后的雪山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兽。雪没有停歇的趋势,除了点燃的蜡烛和施展法术时亮起的光芒,再无任何光源。风吼得更狂了。这样的夜晚不适合探索秘境.好在灵气充裕,适合修行。
知会了穆北一声,谢龄同萧峋、谢风掠离开营地。谢风掠挑着一盏夜明珠制成的灯走在前,萧峋在谢龄身侧,撑开赤红的十二竹骨伞。
谢龄放开五感六识。
风雪中,有妖兽奔出来,又被修行者斩在剑下;也有人为妖兽所伤,逃窜匆忙;还有人为了一棵珍奇的药材大打出手……
他们散步似的四处逛,走了大抵两刻钟,和瑶台境选择的营地还剩二三里距离时,拦路的人出现了。是瑶台境的寂灭境强者,名为孤晴,并非独自来的,身后还跟了个游天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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