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北凉县的就只有一个货郎。他也不是只停留在北凉县一地,而是在各地来回贩卖货物。这种货郎在北地还算常见,他们本小利薄,赚钱全靠着勤快和下苦功夫,当然眼光也是必须。
有了好眼光,说不定一下子就能赚到一笔钱定居了。
年前在北凉县城里购置了一间铺面的货郎,显然就是走了狗屎运发财的人。如今他开店照旧做些南北货生意,钱未必赚得有走货多,但是人安定了下来,也能够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
和兵营里的汉子们乏人问津不同,货郎……不对,是南北货老板家的门槛,已经快要被说亲的媒人们给踩断了。
铺子开张不到半年,他就接待了几乎全北凉县各行各业的人。可以说但凡家里有个待嫁姑娘的,甚至于年轻寡妇的,十之八九都到他这儿来说过亲。虽说商人地位不高,可是架不住有钱啊,嫁进门之后起码过日子不用那么紧巴。再加上货郎孤身一人,没有老人要伺候,也没有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要打理,在北凉定居,将来还不是要倚仗妻族的亲戚么?
于是,汇集在胡澈案头的信息,就包括了媒人说的,和货郎后来自己去调查的真实情况。其中有几个比较特殊的,他都做了标记。
胡澈再结合这段时间,得到的在别人看来一段乱麻一样的信息,近乎神奇地找到了一些人证和贼赃。
几个县官平时觉得自己挺牛的,也就是在武力值上可能比不过胡澈而已,要论起真本事,胡澈一个黄毛小子还是个外乡人,难道真的能比得过他们?
虽然他们是不知道,胡澈究竟是怎么搞定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干保城关军汉,还干翻了蔡家;但是这其实也挺好理解的,不就是胡澈的后台硬么?
然而当捕快和衙役们拿着胡澈提供的线索,找到那些贼赃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还能说是少年郎的县令大人,真的是状元公,脑子就是比平常人要来得阴险……不,聪明。
审犯人,他们一起提审的。
胡澈大概会有一些其它的消息渠道;但是他们作为地头蛇,消息渠道比起胡澈来只多不少。然而人家愣是把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甚至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给解决在了前头!
反正不管怎么样,有了这些新证据,一部分恶奴又可以重新再审过一遍了。这一次可没有第一次那么和颜悦色。
之前他们审案,一天能提审十来个。现在他们一天就提审一个,甚至于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一个犯人可能要连着审问两三天,几乎把他们几岁还在尿裤子的事情都给问了个清楚。
其余犯人们也是人心惶惶。
他们现在早就没了刚进牢房的嚣张气焰。他们平日里一天只有早晚两碗粗粮粥,里面就没有几粒粮食,和清汤差不多。隔上三五天,才偶尔能分到半个干烙饼,大概是怕他们饿死。
晚上的稻草倒是有。不过这些稻草绝对不可能经常翻晒,早就已经干冷而且散发出异味。
其实整个牢房早就已经变了味道。
他们这些人犯的性质和当初那四兄弟完全不一样。那四兄弟每天都出去上工,有什么需要也尽量在外面解决了。他们又识时务,晚上牢房的门甚至都不锁。
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别说是恶奴了,就是蔡逸春也是满身狼狈。在最初的几天里,他还能勉强维持尊严,甚至照旧能够听得到几句阿谀奉承。然而过了几天之后,谄媚的人越来越少,反倒是追问什么时候能出去的越来越多。
牢房看管得严实。他们打从关进来开始,虽然在县衙和兵营两个牢房间流转,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外界的消息——没有人来探望过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到了一个月过后的现在,这些恶奴们甚至会对着蔡逸春恶言相向,吐唾沫。要不是蔡逸春依旧住着一个单人牢房,恐怕还会被揍两顿。
在亲眼看过几个下人被以前他看重的“好汉”们怎么对待折磨后,哪怕蔡逸春对自己的本事还有几分信心,也忍不住有些胆寒。若是他和那些人关在一个牢房,双拳难敌四手之下,他恐怕也难免吃亏。
胡澈似乎每天都沉溺在“寻宝游戏”之中,林淡却有些不耐烦了:“你逗他们玩做什么?早点把事情了结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胡澈刚刚让下人带着蔡大头离开,又把暖手捂摁死在蔡大头炕上,一回到自己屋子,就听到家里的领导批评。
“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现在地都冻得结实,别说春耕根本就挖不下去,就是烧砖都没办法。城墙得大修,城里的路得全铺上砖,还得试着改改房子的样子……”胡澈脱了衣服,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知道林淡嫌弃炕床太硬,还贡献出自己的双腿和胸膛,让领导坐着靠着,务必要舒服!
林领导果然表示满意,手上的书也不看了,随手放在一旁,微微转过身,伸手搂住胡澈的腰身,把脸贴着他热乎乎的胸口,舒服地喟叹一声,听着胡澈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堆计划,也没有打断,直到他把话说完,才问道:“县学呢?就这么空着?”
“不空着有什么办法?童生试都没有过一次。没童生,县学教谁去?”算算时间,这会儿开童生试倒是在时间上,只是全县城能称得上读书人的,也就是县衙里的几个。他连个文书都找不到,师爷都还是林淡偶尔在做。当初他为了敲打地头蛇,也真是够拼了。
他往上拉了两下被子,绕着林淡的肩头裹紧,低声承认自己的错误:“当时还以为大雪天会有房子坚持不下去,没想到这些房子看着破破烂烂的,比纸糊也差不了多少的样子,倒还挺结实的。”
今年的雪下的多大啊。别说他在京城没见过,就是北凉县当地的人,也都说十几年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了。但是北凉县城里的房子,愣是一间都没有被积雪压塌,虽然他知道这跟他组织人积极铲雪有点关系,但是那些房子明明连跟稻草就要压塌……唉,反正他还是想不通。
还有那些人也是,看着老弱病残的,相对更暖和的京城都每年都有人冻死,但是在北凉县竟然全都挺了过去,连一个熬不过去的老人都没有,真是让他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应该还是庆幸,总之,人没事就是好事情。
林淡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想着让没地方住的人,住进县学啊?”
“嗯。”胡澈闷闷地承认,低下头把脸颊在林淡头顶轻轻磨了磨,又伸手把他放在一旁的书拿了起来,看到上面标注的内容,和他逐条解释讨论起来。
林淡这辈子读的书,比上辈子多得多,也认真,记性又好,只是在悟性方面始终差了一点。外界盛传的才名,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其中有多水。虽说他这辈子能考到个童生就已经心满意足,但是毕竟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如果他不想吹爆的话,最好还是赶紧把假学问变成真学问。
胡澈对上辈子的记忆始终模糊,倒是在学问方面似乎积累了两辈子的经验,偶尔发表一些观点,连白正清都已经无法再站在先生的高度去指正了。
这样的胡澈教导起一个林淡来,那是轻轻松松。不过林淡提出的很多观点,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再加上林淡毕竟活了两辈子,哪怕上辈子大多数时间活得比较浑浑噩噩,接触到的事情也有限,但是一些大事情大略还是知道的。
两个人教学相长自然是好事情,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林蛋蛋总是听着听着就要睡着。这时候胡澈就会采取一些“适当的方式”,让林淡重新集中注意力。
第二天林淡难得起了个大早,亲自准备起早点。家里的其他人看到后,纷纷松了一口气。二爷看起来病好了。
蔡大头几乎和林淡前后脚进了厨房,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要向先生学习。
林淡把蔡大头抱到一边坐下,严肃着脸解释道:“大头要学习不是不可以,但是人要量力而行。若是让你现在扎一个时辰马步,做得到吗?”小国公是送儿子来念书的,不是送儿子来学厨的啊。
蔡大头充满自信地点头:“做得到。”
自己四岁时,只会翻墙,扎马步不消一炷香就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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