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还有一人,正倚在壁上小憩,面色苍白,不知是不是晕车。不过我自己一上这车也觉着晕,没空理他,将眼一闭便也靠到了车角上,才摆好姿势,便听那少年的声音在空中朗朗响起:“见过教主。”
腿上被人狠狠踢了一下,那声音又在我耳边低低响声:“你是教主的侍仆,怎么不去伺候教主?”
嗯?哦,对了,教主就是自称我主人那人。我直起身向那教主看去时,他也恰好睁开眼向我看来,还微微点了点头,看意思是想要我过去。我一手扶着车厢一手扶着座位,慢慢挪了过去,学着那少年叫了声:“教主。”
他皱了皱眉头,不甚满意地答道:“你是本座贴身仆从,与他人不同,不可叫教主,当叫主人才是。”
教主只是职称,主人我怎么觉着这么别扭呢?
算了,叫就叫吧,只差一个字而已。我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车底上铺的长绒地毯,重新叫了声:“主人。”
这一声出口,那人显见是高兴了几分,伸手按住我的后颈,硬把我的头按到他膝上,沉声说道:“你正该多休息,路上不必拘礼,等到了教中再好生调养身体。陆离,你也休息,不必拘束。”
自打醒过来之后,这些日子一直觉着头脑昏沉,而且一想自己的事就头痛得厉害,虽然只要不想就能恢复,精力却还是一直不济。既然他让我休息,我也懒得和他客气。那个叫陆离的少年还紧张兮兮地感谢教主体恤时,我已经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膝盖闭目养神。
这么日夜兼程地走了数日,我们总算是到了终点。这位教主家也是很有钱的,虽然住在山里,但是那小房子盖的,一样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柱,还有小桥流水,一进去跟逛公园似的,连梅花鹿都养了。
我看着那鹿反射性地就想问收不收门票。亏得鹿前头还站了一群杀气凛然的大汉,将气氛烘托得紧张僵硬,冻得我的脸都硬了,愣是没把那话说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相貌清俊,但一看就脾气冷硬的剑客,见面就领着众人拜伏在地,高声称颂:“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泽被千秋、功业盖世!”
后头人也随着他同时称颂,人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眼光贼亮,就连跟着教主回来那个陆离也一块儿跪了下去。我怕自己站着太显眼,别人一跪我也就跪了,从底下细细观察众人,发现他们还真都是一脸狂热崇拜之相,别说做鬼脸,连像我一样四处打量的都没有。
这种毫不掺水的热情和崇敬,令我心中一阵战栗,“传销”两个大字不知从何处冉冉升起,似乎就扣在这些人脸上,再也抹煞不去。
行过礼之后,教主便吩咐人把我带到住处去。那个领头的剑客看了我一眼便把眉头紧皱起来,向着教主抱拳问道:“此子来历不明,岂能侍奉教主?就是教主当真看上他皮相,也该叫飞鹰堂查清来历,再交由长空堂调教过了才好近教主之身。”
我也想知道我是什么来历,魂穿身穿的。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人了,我的常识可是还在。这里明显是古代,我一个现代人,铁定是穿越者,搞不好还是肉穿,穿来途中摔着头部失忆了,然后那个教主挟恩求报,让我当他的仆人……
教主的手忽然落到我肩上,将我按到他怀中,对领头那人说道:“左使不必担心,阿闻的来历清白得很,如今又不记得前身之事,在本座身边绝无妨碍。先叫人带他下去,本座还有正事吩咐。”
那个姓左的又眯着眼瞥了我一下,才叫人带着我从庄里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一座跨院当中。里头有一座正房几间偏房,那人直领着我到最左边一间耳房里,指着床和箱笼说道:“这间一直不曾住人,你收拾收拾,以后便住在这里,早晚勤谨侍奉教主,不得懈怠违命,否则刑堂定有重责。”
封建社会,真是不拿人当人哪。
我还向领路的人道了谢,把门窗打开,摸摸床上灰尘不厚,便直接倒了上去。房间乱点就乱点,脏点就脏点,有什么可打扫的,有张床不就够了?
睡到半截,我忽然觉着有点冷,似乎是没关门窗,风直吹在脸上了。微微醒觉时,又觉着睡姿不大好,身下硌得难受,不得已睁开眼,却看见了头上蓝紫色的天空,和一个正以公主抱姿势抱着我的人。
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瞪着眼死盯着他。那人淡淡扫了我一眼,不发一语地把我抱进了一间大屋,扔到靠着窗户的踏上,又扔了床被子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我的侍仆,自当长在我身边,不必去别处。”
第18章 埋伏
到底是回了家,还是如斯有钱的一位教主家,我终于见着了一面镜子。早上起来时教主已经起床办公去了,我把被子往榻上铺整齐了,顾不上洗漱便先凑到了镜子前面。
实在不是我自恋,这些日子头上的伤总不好,几乎连床都不怎么下,更一直没照过镜子,我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呢。
虽然现在我是穿到了古风武侠文里,但文中出现点小BUG实属正常,镜子都能铸得和现代水银镜一样清楚。坐在桌边一眼看去,镜中就已清清楚楚、剔剔透透地映出了我的脸。
好奇怪啊。
虽然这张脸以三次元的眼光来看也算是个清俊秀致,就算带些迷茫也不掩孤高疏离气质的美少年,可是我怎么觉着脸太圆了呢?下巴还是90度角左右更合适一些啊。而且这眼也太小了,不该至少占脸部三分之一长度才够美少年的标准吗?还有睫毛也不够长,上睫毛起码要长到太阳穴以外才对……
等等,我是在以什么标准判断自己的外貌?
越是对着镜子仔细看,我对镜中这张脸就越觉着陌生,而且看着看着,在我面前似乎掠过了几道散碎的画面,下巴、网点纸、头发、眼睛、鼻子、集中线、高光……
那些碎片在我脑中不停翻动,间或夹杂一些立体的衣物图样,渐渐拼合起来,几乎就要还原出一副完整的图样。然而就在这时,头又尖锐地疼了起来。
我已经功亏一篑了几回,这次难得摸着边,实在舍不得就此放弃,紧按着桌沿,锲而不舍对着镜子看,努力拼着那幅图。到后来我眼中已看不见什么东西,心思只关注在脑中那些线条上,一个名字悄然浮上舌边,呼之欲出……
就在这最紧要的关头,颈后忽然一阵酸麻,好容易抓住的图片如流沙一般转瞬四散,眼前只余一片黑暗,那个几欲出口的名字也悄然滑落回了脑海深处。
完了。
我垂首看向镜中,只见到一个人站在我身后,三指似拈着什么东西,恰在我颈后移动,手指所向之处,细察还有一丝酸胀感。我想问他为何要打搅我,我好容易想起……
我……我想不起来自己方才在想什么了……
我心中一片茫然,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也没精力再去想别的,只用双手用力按着头,恨不得把头撞到墙上去。
然而我真的把头磕向身下桌面时,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那手紧紧箍着我的额头,还有一只手在我头上轻缓地点按着,随着那手指的移动,一股暖流便融入脑中,疼痛仿佛也被压下了些。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什么也不要想了,不想就不疼了。”
那话说得相当有蛊惑性,我闭上眼,放空大脑忍耐着,直至疼痛彻底消失。再睁开眼时,我头上身上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眼前的桌面上竟有十道指印,嵌入木桌中约有一厘米深。
这能是我弄出来的吗?我比了比自己的手指,位置和粗细仿佛真差不多啊。难不成我还是什么武林高手?
有人在我背后猛拍了一把,沉声道:“收摄心神,不可乱想!”
我还记得方才头疼时就是这人指导我复原,下意识地就听了他的话,把手老实放到桌面上,尽量什么也不想。那人把手从我头上移开,顺手把镜子扣住,静静地在一旁站了几秒钟,转身走了出去。
我不敢多想方才出了什么事,也不知该干什么好,便趴在桌上歇了一阵。没过多久,外头便有人走进来,向后扳了扳我的肩膀:“我已叫人替你备下了浴桶,你到西厢去沐浴净身,等换好衣服仍回这里,有人教你日常应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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