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一惊:“好,我让你爸爸去接你。”
“不用了妈,我看见公交车了,我坐车回去一样的。”
扫视周围一圈,道路已经被堵上。
骑自行车的家长载着孩子穿梭于车流中,小汽车里冒雨跑出来的父亲带着孩子,快速上了车。
叶珏并没有失望,反过来安慰自我责怪的叶母:“妈,真的没事,说不定我还比你们先到家呢。”
电话里,叶父声音很大:“我看见小婉了——小婉——兹——”
“妈,那我也上车了。”
他听不清那头叶母的声音,一片混乱的“滋滋”声中,他挂断电话,撑起伞,随着疏散的人群向外走。
才走没两步,身上便被雨水打湿。
叶珏冻得瑟瑟发抖,手指僵硬的蜷缩。
公交车到站。
大雨之下,道路安全隐患很大,这是最后一班车。
车里人很多,没有位置。
他被挤在角落,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与暴雨。
成安路到了。
没有几个下车的人,学校虽然停课,但工厂没下班。
叶父叶母应该是请假去接的叶婉。
叶婉天生体弱,每年都会生几次病,家里很注意她的身体。
车站只有寥寥几人。
一下车扑面而来的便是冰冷肆虐的雨点。
“噼里啪啦”的敲打声中,积水已经淹没鞋底,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一脚踩下去甚至连鞋子都看不见。
叶珏没有耽误,即便风雨再大,他走的还是大路。
最后一段路不得不经过狭长的小巷。
叶珏抿唇,握紧伞柄。
小巷一墙之隔,是轩然大作的警铃。
闪烁的警灯包围了银河小区。
人人自危,不仅小区内的租户们没有轻举妄动,便是一条街道外的成安小区,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乌云铺卷。
暴雨如注。
四周皆是黯淡的景象,什么也看不清。
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都被风雨吹掉,胡乱的混进雨水,流入下水道。
无数巷口于这个雨夜,依旧如无数双藏着恶意的眼睛。
叶珏神经紧绷,听着伞面“啪啪”的沉闷雨声,淌过积水,迅速朝家跑去。
他不敢回头,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口袋里的小纸团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冷风冷雨也吹不灭这股信任,出口近在眼前,远远地,他已经看见了成安小区的门匾。
“哒。”
鞋子踩过水坑,一声清脆的响。
叶珏呼吸凌乱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见一阵直奔自己而来的脚步声。
自交错的巷口传来,漫天大雨中,雾气四散。
他没有去看,瞳孔剧烈的颤抖,跑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耳边是凛冽的风声。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声音,只是透过雨幕,他神经质的又听见了一道匀长粘稠的吐息。
兴奋、狂乱。
像迫不及待狩猎的饿狼。
令他脊背生寒。
不论是不是错觉,他已经开始警惕。
猛地扔掉伞,像扔掉了所有负担,他跑的飞快,猝不及防间,即将经过的一个巷口闪过一个影子。
男人头发很长,遮住了整张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体畏缩的佝偻着,面皮松垮,布满褐色的、大块大块的斑点,犹如街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凉意从脚心升起,传遍全身。
叶珏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视线中的贪婪与渴望。
那一瞬间,他好像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这股视线的意味。
如数年前的刘旭那样。
这两个男人看他的视线,一模一样。
他恶心的要吐了。
面上覆盖着灼热滚烫的痒,尤其是眼尾的小痣,烫的他逃跑间隙,依旧难掩厌恨与痛苦的,重重的碾擦。
……都是因为这张脸。
某一时刻,被他甩到身后的巷口里,响起一声闷哼。
接着,是被掩埋在雨幕中的噼啪水声。
水声哗然。
“扑通——”
黏在背上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消失。
心脏超负荷的跳动,嗓子漫上血气,叶珏终于逃出了这条小巷。
成安小区门口,是拎着大包小包,牵着叶婉手掌的叶父叶母。
他眼前一片昏黑。
拨开遮挡视线的湿发,叶父叶母已经领着叶婉进了小区。
巷口斑驳的青苔下,是附近施工工地用的板砖。
砖头被淋的呈现深橙色,叶珏扶着墙,恶心的干呕,踉跄着准备离开。
刚朝外走了两步。
他忽然觉得不对。
风雨中,那声闷哼似乎是从流浪汉口中发出。
心跳的莫名不安。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神经紧绷,第六感觉察到了危险,却急急催促他往回走。
身体好像也有了自主意识。
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眼熟。
就好像数年前,背着他准备单独面对刘旭的纪珩那样。
漫天呼啸的风雪掩埋了一切,却没能掩埋纪珩离开的背影。
他又想到裴珩给他留的纸条。
“别怕”。
别怕什么……?
别怕回家,还是别怕坏人?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口袋里的小纸条急剧升温。
头顶的乌云“轰隆——”一声,炸开一片巨响。
张牙舞爪的乌云形状怪异,犹如一张张鬼面。
短短瞬息,叶珏做了一个堪称荒唐、疯狂地决定。
他捡起墙角的板砖,手掌有些颤抖,步伐却急促又坚定的,朝那淹没在雨雾中的巷口跑去。
……
……
“小婉,怎么了?”成安小区内,叶母拎着叶婉的书包,皱眉道:“放假就好好休息,怎么带这么多作业回来?”
叶婉面容恹恹,即使身上套着叶父的棉袄,依旧觉得冷。
她白着小脸,瞳仁乌黑,出声问:“哥哥呢?”
“你哥哥去隔壁市了,”叶父说:“下个星期才能回来。”
抿了下唇,天边一声惊雷。
今年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模样娇俏,却缓缓松开了叶母的手,收回看向小区外的视线,说:“我问的是二哥。”
风雨中,叶父叶母同时一窒。
叶婉看着他们的表情,抿了抿唇:“你们没有准备去接他吗?”
*
巷口近在眼前。
叶珏拎着板砖,屏住呼吸,从墙后探出脑袋,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影。
不论是他臆想中的“裴珩”,还是那个神态诡异的流浪汉。
之前的一切就像他的幻觉。
身体已经冻得快没什么知觉。
叶珏深吸一口气,眼中各色情绪流转。
他沉默片刻,准备原路返回。
只是转身的瞬间,巷子中央与其他小巷相连的岔路口,一抹晃眼的金光划过。
身体一顿,他抹掉眼前混淆视力的雨水,定睛看去。
那是一副被踩碎了的金丝眼镜。
镜片四分五裂,镜框更是被踩得扭曲。
他似乎能看见,就在几分钟前,突然出现的“人”不光偷袭了流浪汉,甚至踩碎了他的眼镜。
接着于暴雨中,拖着流浪汉一步步走向其他巷子的画面。
他并不熟悉这样的作风。
但这些无一不在告诉他,有人替他铲除了那些危险。
……
昏暗的天空下。
叶珏静了几秒,捏紧板砖,顺着眼镜粉碎的方向,朝小巷深处走去。
越靠近隐藏在黑暗中的巷子,他越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越过最后一点障碍,叶珏转身,听见了一声被堵在嗓子眼里的惨叫。
“呜——”
步伐顿时加快。
漫天瓢泼的大雨中,眼前印出血腥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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