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恙看着东方衡从灵舟出来,坐上了鸾车,轻纱帘幔垂落,家臣拱卫周身,他并未回头看一眼。
很快东方家的车队启程,在天际排成长长的队伍,恍若流星,侍女飘洒福袋花瓣,云端顿时彩光齐现,下方的燕北百姓争抢福袋,里面都包着足够普通人挥霍一段时间的灵石。
莫恙心想,这是真·红包雨了。
徐致:“东方从前避世不出,如今却不一样了。”
莫恙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不坐灵舟了,要坐车。”
灵车哪有灵舟快,听上去也不太吉利。
“为了让臣民看看。”徐致笑了,“也让他们记住我们,何乐不为呢。”
燕北太大,五姓离世俗太远,于燕北臣民而言,反倒是小家族与他们的生计息息相关。偶尔一次巡游,也好让他们知道,燕北真正的主人是谁、该求助于谁、为谁效力,震慑宵小。
其他几家车队排场也不比东方家小,众人登上车队,灵舟上只剩下了仆人,远远缀在后面。莫恙也在徐家一辆灵车里,和燕凌云坐在一起,位置很前,甚至在徐饶前面。
燕凌云依旧平静无波,淡淡的看着下面。
车壁刻着家徽,加持了瞳术,能让人看得清。徐家车队驶出,下方声潮更甚,足见五姓在燕北威望之高。
而很多呼声,是对着燕凌云这辆车的。
很显然,徐家找回亲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燕北,他们稍微一看,就能猜到徐致身后那辆车上,肯定就坐着那位“少主”。
至于同在车上的莫恙,看上去就不像燕北人。
莫恙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现在已经拎着裙子,嫁进了某某皇室,正在接受臣民朝拜。
“……”
好像也没错。
莫恙憋了好久,终于车队驶出了城池,进入到下一个传送阵。接下来的速度就加快许多,他们每经过一个城池,只远远划过,不再逗留,终于在午后一个时辰,赶到了北山。
一进北山领域,荒凉巍峨之势便迎面扑来。
*
最后一个传送阵度过,出现在莫恙眼前的是大地伟力撞出来的黑色断崖群。和之前的壮丽河山截然不同,黑色巨山几欲遮天蔽日,金阳被一分为二,黑崖上半部是灿烂无匹的金,仿佛巨龙昂首,盘踞瞭望,极高、极壮,下方却不在阳光照射范围之内,沉入幽深广阔的谷底,与地脉相连。
这已经不能算是山了,是大地在断裂,无比宏大。徐氏搬迁来此,沿断崖群兴建了无数坞堡,层层栈道盘旋下到深渊,巨树垂覆山腰,浩瀚灵气与凶气从裂谷冲出,十分险峻。
尽管这断崖领域也不少古朴楼阁,但就和徐家一样,表面看上去温雅,内里却是暴力和绝对强势的手腕。
莫恙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徐饶给他的印象太好了,徐家子弟还穿着士人一样的儒服,他还以为他们是文文静静修炼的好兄弟。
可哪个文静好学生会在要塞建家,还把自己家整成军事堡垒啊?
徐饶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偷偷和莫恙解释:“其实我们家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莫恙:“那你们家以前是怎么样的?”
“我们以前都是读书人,以理服人的。”
“……”
但其实徐饶说得也没错,旧周朝时,燕为王室,徐为相脉,秦家出将,谷家掌财,东方地位仅此于燕,为大周祭司。
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徐家享有北地,这片领域是后来本家搬迁的据点,还不是真正的祖地。车队飞向最高的山上,山顶矗立着一座坞堡,一层大门大开,正等着他们进去。
徐致带着西霄踏步而入。
一层厅堂不大,布置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古朴大气。山顶秋阳金黄,从窗口落下,投射到厅中,盛在几盆万年青上,翻出细小尘埃。
但厅两边却坐了好几排长老,都穿着徐家古袍,审视得看着他们这一群人,或者说看着燕凌云。他们里面修为最低的也有渡劫后期,一水儿的老祖!
而长厅尽头处,站着一个中年人,背对着他们,听到动静,才扶剑转过了身。
那是徐家的家主,极高,一身铁灰色深衣、佩剑、戴冠,一丝不苟。眉眼与燕凌云十分相似,不怒自威,气势却更庄重肃穆,是个常年身居高位,寡言少语的成熟男人。
总之看了就让人想低头。
家主一言不发,定定看了燕凌云许久。
终于,他道了句:“回来了。”
燕凌云亦看着他,已和他一般高了。
下面的老祖一言不语,只用神识扫过,燕凌云浑然不惧,任凭他们打量,甚至以剑意反震,但长老打量燕凌云的神色,却渐渐满意。
“这就是我徐家嫡子。”其中一位老祖道,“你可名燕凌云?”
“是。”燕凌云淡淡答道。
“你从母姓?”
“不错。”
“可愿改回?”
“不愿。”
“嗯,也罢。”老祖一捋长须,却没再多说什么了。
家主徐淮:“他乃是我与燕蕴亲生子,徐氏永为臣子,不会越界。”
一屋老祖皆沉吟认可:“是极。”
甚至按周礼,他们应当向燕凌云行礼,但此刻他为晚辈,还未正式归入燕氏、徐氏族谱,此礼可免。
外人不明所以之人嘲笑燕北世族胆小,百万年了还不敢取而代之,真正称王,但只有燕北自己人清楚,燕氏王族代行天道,权柄仍在,永远无法被取代。
这也是他们的婚姻都要受天道承认的原因。
说不行流程反噬伴侣其实不尽然,主要是谁诞孕血脉,谁就受天谴。曾经燕蕴不愿与家主成契,又因是女子,燕凌云从她身上生出,最终才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徐家办了惊动五洲的俗婚又如何,她不愿进祖地、不契血书、不告天道,这场婚姻便做不得数。
这一代更是直接找了男人。
老祖们看着莫恙,心情复杂,满意是满意,但总有点缺憾。
“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去休息罢。”徐淮淡淡道,随即转身,不再看他们了。
“是。”徐致颔首,在前面引路,带着西霄众人又离开了坞堡。
第126章 燕蕴
徐家给燕凌云的准备的院子自然很好, 独在黑山之巅,头顶云海,脚下万里断崖。卧房临窗的一面有内门, 推开内门, 就可以坐在边沿,临崖眺望远方。
临近荒北, 北山的气候干燥寒冷, 所以这院子更像一座堡垒,墙很厚,以玄黑曜石打造,坚固、大气、防御奇高,而且保暖。房里布置古朴,处处都铺上了深驼色地毯, 除去调温的阵法外, 还有壁炉、地暖、厚重的帘幔, 温暖的铺盖,莫恙埋在里面, 很快就出不来了。
要入冬了, 有这样一间院子过冬,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夕阳快落下群山,燕凌云将内门推开,半面墙都被打开了。外面橘红的光透入莫恙眼中, 荒凉又寒冷,遥远荒山上枯草生长, 被落日照得半面金黄。
“泡澡吗?”莫恙扑在被毯里, 看向燕凌云, 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
燕凌云便握着他的手臂, 将他打横抄了起来。
……
卧室里好几个时辰都没有人影,又恢复了宁静。夕阳褪去,变成月光射落,直到月上中天,皎洁满月悬挂远山正中,莫恙才被抱着回来了。
他被裹在毯子里,被男人抱在怀里,脚跟还在往下滴水,燕凌云稍微用手掌包了包,便将水以法术烘干了。
月光铺满了整个屋子,临窗的那一面格外明亮,月光像潮水一般从边沿漫上来,莫恙被放躺在了地上,被解开了毯子,由着男人覆了上来,抱紧了他。
地毯比床还要柔软,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下渗出,莫恙仰头就能看到满月,一缕头发的发尾落到了边沿外,在风中轻轻拂动。
他轻轻抽噎。
过了好久好久,莫恙放在脑袋边的手被扣紧了,接了一个缠绵的吻。他亦努力抱着燕凌云,承受这汹涌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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