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科幻)(23)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叶泽努力地保持着平衡，机翼被撞坏了一个角，他维持得很艰难。但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他以牙还牙，将对方的一架战机的机尾狠狠击穿。
　　但以寡敌众终究是太过吃力和勉强，不消多时，叶泽驾驶的战机便遭受了两颗炮弹的冲击，这次终于也支撑不住，操纵杆失了灵，飞机迅速地朝地面坠落。
　　叶泽的身体在机舱内倒立着，血液也因为方向而全部地涌到了上半身，脑部充血，他的眼睛霎时便红了几分。
　　他在即将坠落前的一分钟终于摸到了安全系统的开关，虽然时间有些晚了，但还是提供了相当程度的缓冲，最终战机砸落在地，他用手紧紧地扳住座椅后背，让自己免于遭受了太大的冲击。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头部仍然狠狠地磕在了机舱内的地面上。
　　叶泽闷哼了一声，一阵耳鸣过后，他用手扒着椅背想要站起来，但是腿部受到了冲击，刚站到一半，身体没能支撑住，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停了片刻。
　　当他从战机中一点点挪到地面上后，他深深地皱着眉，在头上盘旋着的战机的探照灯照射下看到了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的基地。
　　夜风很冷，像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脸上，可是怎么也比不上心头的痛意。
　　就在各种声音的间隙中，叶泽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迅疾地转过头，正准备伸出手对抗，就听到了罗什焦急的声音：“叶泽，你还好吗？”
　　他这才将抬起的手放下，罗什走上前，终于看清了叶泽擦伤了好几处的身体，他露出了一种夹杂着悲伤和释然的表情，连连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泽咽了咽喉咙中的腥甜，看向他，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罗什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敌人来得太突然，攻势又太猛烈，现在我们也是白白抵抗，不断地牺牲而已。援军现在也联系不上，原本离我们最近的喀尔驻扎着的部队到这里也需要三个小时，但是他们……”
　　他顿了顿，眉眼低垂，无比地失落：“已经背叛了联盟，他们现在和巴卡达人和克纳人一起在进攻我们。”
　　叶泽因为震惊而睁大了双眼，但是他很快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罗什低头看着他的腿，担忧地问道：“你还能走吗？对方让我来找你的，现在我们要尽快归队。”
　　“没事，”叶泽忍着脚踝处的痛意，“能，我们走吧。”
　　“好。”
　　一路上在罗什的搀扶下，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战火最密集的地方。
　　艾尔少尉看到叶泽赶到后，立刻震怒地看着他：“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临阵脱逃？这是懦夫的行为！”
　　罗什连忙帮他解释道：“他刚才是——”
　　“拿着，”艾尔丢给他们两台电磁炮，“这里必须抗住，在收到指令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够撤退！”
　　他走向另一处防御点前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叶泽一眼：“好好守着，戴罪立功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罗什还想要帮叶泽解释，但后者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不必说，我们加入防守吧。”
　　“嗯。”
　　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役，在调令没有下达之前，所有的士兵都拼死守护着夙愿星球上的基地，即便大半的建筑都已经被摧毁，可他们依然顽强地支撑到最后。
　　天快要亮的时候，叶泽身边的两个士兵都已经长久地沉默下去了，但是他连低头看他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手已经僵掉了，整个身体也已经麻了一片，但他似乎都没有察觉，用满是血丝的双眼盯着不远处的重型武器，第无数次扣动开关将其摧毁。
　　“收到消息了！”
　　通讯员在信号连通的那一刹那激动地热泪盈眶，可下一刻便又在看清了收到信息的内容后失声痛哭起来。
　　“报告……报告长官，埃尔加长老让我们放弃夙愿，用最快的速度撤退。”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现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艾尔少尉将那条信息反复地看了几遍之后，用沙哑的声音发动信号：“剩下的人，遵照长老的意愿，撤退吧。”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上了整个仓库中仅剩的两艘急速飞船中的一个，另一艘他们无法带走，人也所剩无几，分成两批只会增加更大的危险，所以在启动了另一艘的摧毁系统之后，他们迅速地登船，按动了启动键。
　　在如同破土而出的嗡然声中，仅剩的一百多号士兵静静地望着那颗伤痕累累，可是却始终沉默的小行星。
　　叶泽也静静地看着，直到它消失成一个点，渐渐看不见了。
　　他们飞向了太阳，却更像是坠入了深渊。
　　


第34章 重逢
　　宽广的蓝天上白云朵朵，有鸟儿在自由自在地飞翔，时不时传来几声悠远的鸣叫。
　　当它们将视线投射在大地上时，也察觉到了地面上的人群那股低沉的气氛，成群结队地飞远了。
　　叶泽口中干渴，拿过一旁的水壶，将干净的水倒入喉咙中，沁凉的感觉立刻浇灌了他的心扉，但是很快却又被浓浓的挫败感代替。
　　他的视线扫过停驻在凯奇里人所守卫的这片基地上，百十来号人在接受了士兵的检查后便在此处休息，他们虽然与基地上的凯奇里人是盟友，但没有人会喜欢从战场上溃退的军队。即便凯奇里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可是所有处在这里的士兵们都觉得无比沮丧和难堪。
　　当他们从夙愿星上撤退之后便按照军事总部的指令停在了这颗小行星上，事后也得到消息，之后他们会被编入H-11军团中，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过了一阵，在艾尔的号令下，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看向朝他们大步走来的H-11军团第一联队的总长，这些都是通过他胸前佩戴的徽章辨别出来的。
　　当他走到仅剩的一百零三名士兵的面前时，郑重地抬起手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在场的士兵们看到这个动作后都十分动容，有几个人已经在队伍中红了眼圈。
　　第一联队的总长说：“各位请在内徳星上休息一段时间，我们也会在这里停留一天，晚上时会将你们分配入H-11的不同联队，明日将会按照新的指令行动。”
　　他没有说新的指令是什么，又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叶泽回到原地，低着头坐下，罗什拍了拍他的肩膀，叶泽转过头，一块压缩综合型营养饼递到了他的面前。
　　罗什有些苍白地笑了笑：“你这么久还没吃东西吧？身体会受不了，来点吧。”
　　叶泽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吃，谢谢，你自己吃吧。”
　　“吃点吧，今天过了，我们的状态可能会更加紧张。”
　　叶泽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了声“谢谢”将营养饼接了过来，就着营养液很快将饼干吃了下去。虽然肚子中没有产生饱腹感，但是体内需要的维生素和蛋白质补充足够了。
　　是的，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发生的情况。
　　利克星选择了背叛之后，墨金联盟必然不会放弃这次绝佳的忌讳，他们会迅速地靠着充足的兵力尽可能地占据更多资源，为自己之后保持强盛不衰打稳基础。
　　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叶泽转头看去，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站了起来。
　　他的嘴唇上还沾着饼干渣，眼睛定定地望着柏渊的方向。一旁的罗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看着柏渊走远，叶泽微微弯曲双腿，俯下身又坐到了地上，将手中的武器放到一边的地上，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什么。”
　　他不知道柏渊方才有没有看到自己，男人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将视线移开了。
　　可就算对方看到了自己，也没有义务一定要走过来跟自己对话。他们彼此联系停留在之前在斯特尔的告别，除了他单方面地给对方发那些信息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关联了。想到这里，叶泽的眼神有些黯淡。
　　而柏渊确实看到了青年的身影，他在短暂的怔愣后边继续着步伐朝基地指挥所的位置走去。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整个星际的战略格局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巴卡达人在攻克了夙愿星之后便开始与盟军们联合攻击一整个小行星链，现在的战况不容乐观。
　　柏渊走入指挥所中，指挥官哈维少尉已经等在了里面。他看到柏渊后，两个人立刻向对方行了一个军礼。
　　而这场见面是十分微妙的，利可星的背叛使得双方在之后面临重大的合作危机，信任也成了一个横亘在两大星球中的问题。
　　哈维少尉直接切入主题，问：“柏渊少将，我想知道埃尔加长老现在是什么看法。”
　　柏渊对他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地说道：“老实说，我们整个军事总部的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利可星背叛联盟的事情，这件事无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于凯奇里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埃尔加长老派我过来，是希望我们两边都能够安抚彼此军队的情绪，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如果无法互相信任，无法将我们两边的士兵团结在一起，那么曼森联盟便名存实亡了。”
　　听到他这样坦诚地说了这段话，哈维沉沉地叹了口气，点头说道：“不瞒你说，今天以来确实有不少军队的军官反应，在我们这边的士兵中也开始传播消极情绪，这是非常危险的。我们仍然愿意和赫拉莫进行合作，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必须改变现状。”
　　柏渊点头：“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打算放弃掉已经失去或者正在失去的领地，而将主要的兵力集中在能给对方造成杀伤力的地方，重要的战略性行星上会安排更多的军队，保证不会再失去更多的领地，剩下的则只能从长计议了。”
　　两个人就战略联盟的一些内容探讨了两个小时，结束时柏渊已经觉得口干舌燥。但他没有久留，带着这份干渴走出了指挥所，打算回到H-11暂时停驻的区域。走到一半，远处传来一声朗然的叫声。
　　“教官！”
　　他转过头，看到一身尘土的青年朝自己奔来，他方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柏渊转过身，看向渐渐靠近自己的青年。
　　这是两个人在经历了半年的时间后第一次面对面注视着对方，叶泽贪婪地盯着男人的面容，他没有变，和半年前的样子差不多，眼神依然刚毅，也依然挺拔俊朗，可是却有些瘦了。
　　叶泽心中发涩，他低声叫了声教官，这两个字在舌尖轻轻带出，也终于将他心中的思念倾泻出了一些。
　　柏渊朝他走近一步，看到他领子上的血迹和尘土，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将那片灰尘弹了弹。
　　男人离自己很近，叶泽屏息凝神，几乎舍不得这样的时间流逝掉一分一秒。他又能闻到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信息素味道了，很淡，但是却像是青草一般鲜活，他喜欢极了。
　　柏渊很快放下了手，看着青年的脸庞，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叶泽，你变瘦了。”
　　叶泽觉得呼吸一滞，然后便闷着声回应：“嗯，教官也一样。”
　　“你之前是在H-12的第三部队，对吗？”
　　叶泽愣了一下，问：“教官怎么知道。”
　　柏渊顿了顿，解释道：“我收到了你的消息。”
　　叶泽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想到那些让人难为情的话，他觉得脸上有些烧，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羞赧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声嘀咕道：“教官收到了也不能给我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