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特别普通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幸的征兆,当时他也在场,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而已,几秒钟,一条小生命就在车轮下消弭了。
孩子起初还没有死,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孩子有点笨,还没上过学呢,疼得快死了也形容不来,只知道翻来覆去地跟他说:“爸爸,肚肚痛。爸爸,肚肚痛。”
其实是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都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会愚蠢到让孩子离开他的视线?他想。是他该死,为什么不是他去死呢?
他无法再工作,关了工厂,把钱都捐给了残疾人公益基金,找了个乡下,种田度日,也不与人来往。
他变得愤世嫉俗,整天指天骂地,受点气就发疯,他知道他惹人厌恶,他自己也厌恶自己。
直到一年前,他的一个老战友开了安保公司,让他帮忙——其实是看他穷困潦倒,怕哪天就饿死了。
前前后后半年,他做了几个单子,都做不下去,心情灰暗无聊,正考虑要不要辞职时,他见到这个叫楚云攸的孩子。
楚云攸跟他的孩子长得并不像。
只是不知为何,在见到楚云攸的第一面,他就觉得投缘。
保护孩子需要什么理由呢?
本来就是大人应该做的事。
他倒在将人淹没的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想:真好,起码这次,他的孩子活了下来。
他很感激,老天爷终于愿意赐予他应得的死亡。
……
然后,莫成嶂醒了过来。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姿势,四肢张开,只是梦里他躺在大地上,醒来他躺在床上。
恍惚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小家伙在门外吵吵嚷嚷:“叔叔,叔叔,你醒了吗?”
莫成嶂说:“没锁门。”
门把手被拧开,楚云攸探出一个小脑袋,对他甜甜地一笑,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子在滴流流地转,鬼灵精怪地说:“叔叔,早上好。”
莫成嶂问:“这么早就要来找我玩吗?”
楚云攸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轻悄悄地说:“妈妈今天终于去上班了……叔叔你带我偷偷摸摸地去找小蜗哥哥玩好吗?我好想小花啊。”
莫成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那不行。”
楚云攸马上垮起小脸,闷闷不乐起来。
楚云攸没想到连莫叔叔都不答应他,一秒钟变得泪汪汪。
像只淋雨委屈的小狗崽。
莫成嶂那么粗犷凶悍的一个汉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脸上流露出堪称温柔,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扭曲可怖,但楚云攸觉得亲切可信的神情,说:“但是,我可以帮攸攸向妈妈问问,申请正大光明地去找小蜗哥哥玩。你看好不好?”
第9章 无嫌猜(三)
转眼入了冬。
从昨天起,天往地上铺满了雪,纵横交错地踩满深深浅浅的脏脚印,路面湿滑难行。
乔玥刚下班,她裹紧羽绒服,往家走去。
走到楼下时她仰头看了一眼,客厅的灯光无比明亮地照耀出来,像是钢铁森林都市中的一座无声灯塔。
很多有孩子的同事和朋友都羡慕她生了一个不用操心的好孩子。
但是,说实话,她在乔望的书架上看到贴着图书馆标签的微积分教科书,实在是害怕。
老师来与她商量过一次是否要让乔望跳级,称赞:“不愧是大学老师的孩子。”
她诚惶诚恐地说:“我得跟孩子商量一下。”
而询问乔望得到的回复是:“不,我不想跳级。”
一进家门,她就看见趴着擦地板的乔望。
他一边埋头专心干活,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妈妈,你回来啦?冰箱里我给你留了一份饭,你热一热当夜宵吃吧。”
乔玥谢了孩子,打开冰箱,里面有一碗用保鲜膜封好的土豆炖牛肉盖浇饭。
微波炉“嗡嗡”地发出噪音。
还要三分钟。
乔望已经从地板的这头擦到了地板的那头,乔玥问:“你怎么又打扫房间啊?”
乔望微皱眉头,严谨审慎地说:“小花现在长大了,而且是长毛猫,它整天掉毛,必须每天勤奋打扫才能够保持家里的干净整洁。”
乔玥:“哦。”
有时候她觉得乔望好像没那么喜欢猫,不理解乔望为什么非要养猫。
就好像,他养猫只是为了让楚云攸偶尔可以过来玩罢了。
这是个洁癖到有点轻微强迫症的小孩,他每天都给猫猫梳毛,猫上完厕所以后马上铲屎、扫猫砂,周而复始,有如没有怨言的西西弗斯。
擦到一半。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乔玥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攸攸的声音,他总是快快乐乐的,今天也不例外,上来就打招呼:“Hello~hello~我是攸攸,小蜗哥哥,是你吗?”
真可爱啊。乔玥心想。她有点心酸,有点羡慕,小孩子就应该这样子嘛!
她说:“我是你的玥玥阿姨,找小蜗哥哥啊?小蜗哥哥……呃。”
她刚转头想找,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乔望已经站在她的背后了。
她把电话听筒交给乔望,没走远,还能听见攸攸的声音:“小蜗哥哥,179除以13我有点算不明白……”
乔望连停顿都没有,开始给他讲了起来,时不时还会公式化地夸一句“真棒”“真聪明”,像个小老师。
乔玥更害怕了: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小学教材怎么编知识点,但怎么想,三位数的除法都不是六七岁、七八岁的小朋友学习的内容吧。她知道她妹早就开始给楚云攸进行精英教育了,可她并没有管过乔望啊!
过了一会儿,她听乔望和楚云攸的电话打完了,再去看孩子,说:“把手伸出来给我看一下。”
乔望向她展示自己的双手。
十根手指的手指甲看得出来本来是烂的,现在长好了一些,比昨天检查时要好,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
乔玥叹了一口气,说:“还好。”
儿子小小年纪就有焦虑症,把自己的手啃成这样,乔玥担忧得眉头紧皱,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思考了几个月,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起初,她觉得一定是离婚的缘故。
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一年前的某一天,她出门工作,丈夫在家带孩子,等她回家才发现孩子烧了一整天,已经烧得昏迷过去,而孩子的父亲居然完全没管。
后来她查看监控,发现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孩子中途几次找爸爸,他都装聋作哑。
监控里,小小的乔望被关在门外,几次三番无助地敲门却得不到回应,他光着脚,无计可施地打转,难受得像只小狗一样躺在地上,歇几分钟再爬起来,努力踮起脚去够门把手。
好不容易才够到,但是他怎么可能拧得开上锁的门把手呢?
乔望急得拍门、哭泣,最后擦擦眼泪,躺下来,躺在冰凉凉的瓷砖地上,不再动弹,像是睡着了。
一直到数小时后,她下班回家才发现。
乔望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烧得出现肺炎症状,直接进入急救室。
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
孩子醒来以后没有烧傻,反而变聪明了,可她高兴不起来,乔望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行为,在家时控制不住地咬指甲就是其中一种,让她非常困扰与自责。
但是,其中有一段时间,乔望变得很健康,不再出现异常行为。
那是暑假时,她带乔望去楚家做客的日子,乔望每天都会去找楚云攸,或者楚云攸住在他们家。
开学以后,两个孩子一个小学,一个幼儿园,一星期也难得见一次面。
乔望很快重新出现了焦虑的症状。
有一次还发了脾气,问她为什么要把楚云攸睡过的小被子给洗了,还说以后让他来负责使用洗衣机,请妈妈不要再插手洗衣的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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