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淮之早已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他只记得,爹娘身上都穿着靛青色的袄子。
而那两个骗他走的仆人,那日,正好穿得也是靛青色袄子。
他就这么跟着他们走了,最后发现他们要把自己卖掉,才恍然大悟那两个人根本不是爹娘。
爹娘那么疼他,当年是因为遇到危机才迫不得已把他扔掉,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再一次抛弃他?
当时他害怕极了,一个劲地跑,从窗子上跳出去,他想回温府,可那日下着雪,窗外雪地白茫茫一片,眼前只有一条冰河。
文淮之便沿着那条冰河,一直走,一直走,期望能走回家,却最终冻晕在雪地里,万幸才被义父救走。
“后来,我和义父打算顺道去拜见一下那位温家少爷……”文淮之徐徐道。
温连:“就是我,我就是温家少爷。”
“不,不是你。”文淮之淡淡带过,还是不愿承认他就是温连,“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我和义父却不小心走散了,我只得就近在天乐坊里等待他,然后……”
他认真回忆着,突然灵光一闪,将一切都想起来了,“对,然后忽地有人开始喊天乐坊里有人在杀人,听说流了好多血。我当时学医不久,便想去帮忙医治一番,结果碰上了那刺客。”
温连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了,他低低道:“是不是一个黑衣人,拿着把小匕首,长得还跟崔晏身边那个顾问然顾大人有点像?”
闻言,文淮之点了点头,笑道:“是,你怎么知道?”
温连:……
因为他就在现场,并且那真的就是顾问然。
“那刺客当时拿着匕首一间房一间房地搜索,我猜测他是在找什么人,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赶快躲到厢房内的柜子里。”
“不过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我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却没成想,突然有道响亮的脚步声跑过,那刺客闻声便拔腿追上去。”
“可惜的是,我没有看清那位救命恩人的脸,只在走廊上,捡到了他一只墨色足靴。”
文淮之叹了口气,惋惜道,“也不知他后来是生是死,但愿他能从刺客手中生还吧。”
温连面无表情地想到自己作为“陆子云”的死相,“不好意思,还是死了,不过跟你没啥关系。”
要不要这么巧合?怎么这也能接上啊?!
“江大人,在这立了许久,不累么?”文淮之似乎都已经说得有些口渴了,低声暗示。
温连默了默,吸了口气,说道:“去清宁宫吧,我想带你见见毛豆。”
闻言,文淮之立刻展开眉眼,惊讶道,“毛豆在宫中?”
“对,现在是太子亲侍,你见了就知道了。”温连心绪杂乱,不知道要从何理起。
太子亲侍。
文淮之眉头微蹙,终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两人静静地漫步在夜晚宫道上,丝毫没有察觉宫墙墙檐上蹲着个黑衣人。
白日灼热,夜风却极其清冷,拂过衣袖领襟,让温连禁不住缩了缩脖颈。
文淮之察觉到他的动作,轻轻脱下外衣,规矩地递到他手边。
温连垂眸看向那间红袍,再抬起眼,看到文淮之温润淡然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如今和崔晏的关系,他要是知道恐怕会恼火你,衣服你自己穿吧。”
文淮之身形微僵,握着那件鲜红的状元红袍,半晌,缓缓收回手,静默地垂下头跟在他身边。
他什么都不说,温连反倒有点小愧疚,他干咳了声,说道:“其实在我心里,你和崔晏毛豆他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文淮之望向天边高悬的冷月,淡淡道,“我和他,哪里一样?”
温连被他问得一噎,陡然想到,由于他的失误,他让文淮之错失了作为主角该有的机遇,还阴差阳错扶持了原书中的反派崔晏。
对文淮之而言,他本来通畅顺利的天命之子的旅程平添了崔晏这样难搞的对手,本来以他为主展开的故事,如今也被崔晏占有。
良久,温连轻轻开口,“认错天命之子是我的错。”
听到他的话,文淮之倏然轻笑,说道:“无妨,乌云遮得住一时皎月之光,但终有一日会被光辉驱散。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说不定,你会将他认成我,也是天命的安排呢?”
温连怔愣片刻,没想到他的答案会是这样简单平淡的几句话。
也是,能成为男主的人,肯定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思想的。
不愧是男主!
文淮之在温连心中的形象瞬间拔高了一大截。
“但是,”文淮之话锋急转,“我方才问你的话,并非这个意思。”
温连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和他,哪里一样?”
文淮之淡声重复。
“你会和他大行房事,但绝不会和我。”
温连:?
什么叫,大——行——房——事?
第71章 替我问问【二更】
温连耳尖脸颊全都因他这句话烧起来, 他驻足在原地,微微咬牙,“我对他是有些纵容, 这我承认。只是你不清楚,当时情况危急,我以为自己即将病死,便依了他的要求……”
话音刚落, 文淮之便干脆利落地打断温连口中的未尽之言,“江大人,如果现在情况危急, 我求你同我做这般事, 你可情愿?”
温连倏地抬眼看他, 那双清澈眼眸灼得他眼前一虚, 好像自己的灵魂都被他看穿看尽了,温连低垂下头,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给出答案——
不情愿的。
“可……我对崔晏从没有心动过, 我只当他是个孩子。”温连也想不通自己了, “喜欢一个人,应该会见到他就心跳得厉害,呼吸都跟着加快, 整个人眼睛都只盯着对方看, 这样才对。”
“单单心口一跳,呼吸加快, 那不叫喜欢。”
文淮之淡淡笑了声。
“那叫, 错觉。”
温连怔在原地, 仿佛想证明什么,低低道:“怎么叫错觉, 照你这么说,世上大部分眷侣都是因为错觉才在一起么?”
“非也,”文淮之背手走在温连身前,踩过月色漫漫,他低声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顿了顿,文淮之回头看向他。
“只是一点喜欢,一瞬心动,何以做到与君共绝?”
温连刹然怔住。
“前世你死在我面前,死在崔晏手里,我也想过与你共绝,今世一切都没发生,这是我最庆幸之事。”
文淮之平静地看着他,前世那些未敢道出、未能脱口的话,此时说起竟如此轻易简单。
“施琅,替我问问你的心,你喜欢他么?”
温连下意识后退半步,没人问过他这样的话,他能清晰感受到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他想起那日崔晏眼眶通红,将他按在榻上,认认真真地说要陪他一起死。
十几年来,这样的想法兴许在崔晏脑海里闪现过无数次。
温连总以为他是年纪轻,不知道什么是心动,便把最依赖的人当成了喜欢的人。
崔晏一直都心如明镜,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会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去得到。
兴许,不知心动为何物的人是他。
崔晏对他,是生死相携,共赴黄泉。
何止一点喜欢,一瞬心动。
良久,温连叹息了声,低低道:“我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至于其他,他不敢深思。
他毕竟是注定要离开这里的人,怎么能不负责任地回应崔晏这种本就不该有的事情?
“嗯。”文淮之敛起眼眸,神色寞然,“我明白了。”
没有否认,已是最隐晦不伤人的答案。
这样就够了,他不想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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