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再出去拍照片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夏来,江宁拍夏景;秋至,拍绝美秋天;等到了冬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又是一番胜景。
不知不觉中,江宁积累了几叠厚厚的照片。他弄了几个相册,分门别类,共分为六大类:春、夏、秋、冬,人相和猫片。
其中最治愈的要数猫片,每一张都很有意思很萌。
江宁挑选了几张有代表性的照片寄给于子期和赵星海。
于子期很快就给他回了信,表示自己很喜欢他拍的照片,夸他有灵气。
接着他笔锋一转:“江宁,你会得东西很杂很多,但博而不专,我建议你专精两样,一是摄影二是写作。人的生命有限,精力有限,要有所取舍。”
江宁沉思良久,觉得于子期说得很有道理。他的确是样样会一点,但样样不精。以后他就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两样上面吧。绘画,只是爱好;修理机器,改造农具,那是工作,为了生存。写作和摄影是热爱和理想。
赵星海的信姗姗来迟。他在信中说,姑父刚了一个手术,术后恢复不错。姑姑的精神状态也很好。外面又发生了几起动乱,幸好他们进来了,不然真有可能躲不过去。
大家还是很喜欢他的信和照片,看得出来,他的照相水准精进了。被激励的大伙提议,等将来顺利出来后,集资给江宁买一台好相机。
江宁看完信,心情大好,自己竟在千里之外赚到了一台几年后的相机。
◉ 第六十八章 两年
两年后, 1976年秋。
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从1月开始,大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全国人民沉浸在深沉的悲痛之中。江宁也难受, 但是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彻底融入他们。
时间进入秋天, 大家再痛苦再悲伤, 也得劳动,兵荒马乱的秋收之后, 江宁终于清闲下来。
经过三年的历练,他已经从一个瘦弱白净的青涩学生变成了身材健壮、面庞红润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庄稼活样样在行, 本地方言说得贼溜。
江宁对自己的蜕变很满意, 健康是一生的财富。用三年时间炼出一副好身板太值得了。
这两年,成长得不只是他。他的逍遥更威武了,平和更高大了,对了, 逍遥平和当爸了,幸福当妈了, 江宁升级成为爷爷。现在他的家庭成员又增加了三个, 分别是自在, 从容,快乐,从名字可以看出传承。
江潮的个子也窜了一截,从孩童变成了小小少年。
江宁被自己的狗猫簇拥着,江潮坐在他对面,眨巴着眼睛说道:“哥哥, 爷爷说, 我们可能快要回家了。”
江宁笑道:“祝贺你们, 终于熬出来了。”
江潮:“哥哥,你真的会夜观天象吗?你说我能回去,我就真的能。”
江宁:“真不会,我就是瞎猜的,我要有那能力,那得多厉害。”
江潮却有自己的坚持:“我就觉得你厉害,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厉害最有意思最好玩的。我爸我叔他们都比不上你。”
“这话可不能对他们说,你会挨揍的。”
“哈哈。”
江潮低头逗弄了一下快乐,转而忧愁起来:“哥哥,我要走了,以后就见不到你和幸福快乐了。我想你们了怎么办?”
江宁劝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回去以后会有新的朋友。”
“哥哥,你算一算,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算不了。”
……
江潮祖孙俩是“牛棚”里第一个平反的,也是第一个离开的。
临走前,江汉和江潮穿戴整齐,特地来跟江宁和老胡告别。
江汉握着江宁的手,动容地说道:“小江,我感谢你这三年来对于小潮的照顾,这份感激之情,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总之,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只要我们江家能做到,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江宁平淡地说道:“不用这样,江潮是个可爱的孩子,他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
江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又问江宁姑姑的事:“方便说一说你姑姑的事吗?我回去看看能否帮上忙。”
江宁思索片刻说道:“我姑父应该也快平反了,等我写信问问,如果需要你帮忙,我再给你写信。”
“好,我把地址留给你。”
爷孙俩一直待到很晚,江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江宁家,临走时还拽着他的袖子不放:“哥哥,你一定要快点来找我哦。”
江宁笑着点头:“好的,我很快就去,也许明年,也许后年。”
江潮深信不疑:“我在燕都等你,我请你吃豌豆黄,我可爱吃那个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一大一小拉钩。
江汉和老胡一起笑了起来。
继江汉走后,“牛棚”里又有别的人平反。
老吴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又总是落空。
江宁只能劝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江宁说这话没两天,老吴平反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一天早上,他接到了一封电报,只有几个字,三日后,接人。
老吴激动得老泪纵横,他老伴何英也是又哭又笑。
江宁在旁边看得唏嘘感慨,真不容易啊,终于熬到了这一天。
老吴跟两人聊了几句,就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办各种手续。
江宁怕老胡触景生情,转头劝他:“放心,你也快了。”
老胡淡淡地说道:“没事,这么多年我都忍了,也不差这几天。再说了,在这里过得也挺好。”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对江宁有影响,但影响不大。他仍跟以前一样。早晨跑步拍照溜狗,中午躺在吊床上抱着幸福快乐打盹。晚上沿着河边散步,每天准时准点。这就导致,谁要有事找他,就干脆在山道上或是河边等着他。
偶尔,他也会在河边遇到个姑娘,本村的外村的都有。
江宁礼貌客气,但始终保持距离。
这引起了本村青年和知青们的妒忌和愤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为何他们就没这艳福?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李守信和方朝阳也有姑娘喜欢,都是本村的,挺好的姑娘。
两人还问过江宁的意见。江宁严肃地问他们:如果将来有机会回城,你们会回吗?如果回城,你们能把媳妇带回去吗?如果不能保证带回城,就不要害了人家。
后来有首传唱度很广的歌曲《小芳》,听上去很浪漫很抒情,可是那是只属于男知青的浪漫,他们酒足饭饱之后,感伤一回,回忆一番。可他们耽误的却是“小芳们”的一生,如果有了孩子,那就是另一版本的《孽债》了。
两人十分重视江宁的意见,回去考虑许久,最后咬牙回绝了。
三天后,吴尘开着一辆吉普车进了村,这一次没有人押送。
吴尘先去见老吴夫妻,之后,便来拜访江宁。
吴尘跟三年前相比,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他面带微笑:“江宁同志,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江宁也笑:“这次终于没有人监视我们了,请坐。”
两人坐在树下喝茶。
吴尘诚挚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对我叔叔婶婶所做的一切。特别谢谢你冒险去搬书。”
江宁淡然道:“顺手的事,我正好要去燕都探亲。”
吴尘也不来虚的,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下乡三年多了,我打听了一下,你的表现完全符合抽调回城的条件,你要不要回城?”
江宁怔了一下,才说道:“我以后会回去的,目前不太方便。”
吴尘表情困惑。
江宁只好委婉地解释了一下自己与家里的紧张关系。
他的户口现在在刘家河大队,要回城就得把落口迁回石门,也不是不行,就是很麻烦。反正明年就恢复高考了,到时再回也一样。
吴尘没想到原因是这个,他神色复杂,迟疑良久,才问道:“我冒昧问一句,你爸是你亲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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