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桂省夏夜,晚上约莫就不到二十度的温度,最是适宜。
但他现在停住脚步,才觉得周遭环境有些与外面与众不同的冷寒。
晏之遥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取过了挂在墙面上的另一件大衣。
两件大衣是完全一样的色系,并不是什么情侣装。
但也只有两件,尺寸相当,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自己取过另一件套上,目光顿了顿,又取过了一顶帽子,转过身,没有多余的询问,将这顶暖融的毡帽套在了面前青年的头上。
楚深和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好像从夏秋交际走到了寒冬腊月。
但他也有些明白过来了,“我的礼物很冷?”
话说出口,他自己险些没笑出声。
晏之遥干脆地推开了门,“深和,原本是想等到寒冬腊月再送你这样一份礼物,但我仔细想了想。”
“我很擅长等待,却鲜少心随意动。”
他的话语似乎含了什么隐喻,但不等楚深和细究。
原本走在前方遮挡了他视线的青年让开了身形,拉着他彻底看清了屋内的全貌。
“寒冬簌簌,雪地煮酒,可是陛下当年所愿?”
这是一处人工飘雪的房间,触目所及皆是素白。
鹅毛般的雪絮纷扬,迎面而过,落在暖融的大衣上,落在轻颤的眼睫上。
雪地中央摆着一方小案、两把椅子,桌上热气腾腾,空气中飘着再明显不过的酒味。
只是,楚深和目光越过酒桌,却一眼望向了不远处的一片“雪景”。
说是雪景并不恰当却最是相称。
最是平凡的盛京街头,一群孩童嬉笑玩闹,打雪仗扔雪球,满是活泼。
孩童的不远处站了两人。
一人身形英挺,眉目冷淡,周身气质都带着点摄人的寒意,似比冰雪更甚。
一人身量尚且不高,瞧着也就是那群孩童中的中等模样。
只是小小年纪,故作姿态地双手背在身后,满面知礼温雅,是不同常人的清贵却亲和。
这是楚深和记忆中一副很久未想起的画面。
站着的两人,分明便是他和晏之遥。
他正想想地更仔细些,便听身侧传来晏之遥的声音:“陛下的身子比起从前好上许多,臣今日便不拘着陛下了。”
楚深和:“……”
晏之遥站在他的身侧,与对面的两个雪人一般姿势。
只是,他身侧的这个真实会动的、高大的青年蹲下了身。
好像浑然忘却了自己的洁癖似的,随意从地上鞠起了一捧雪,揉成了一个凝实的雪球之后递给了他:“陛下,对面的那位哥哥最是可恨,您今日正好报仇雪恨,将他打倒。”
楚深和的手插在温暖的口袋里,犹豫了许久,接过了那捧雪,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没想到,晏之遥的“礼物”居然是送了他这样一场景。
这是在大宣之时,先帝在世点了晏之遥当他的老师,两人第一次一起出宫。
因为从小中毒,身子弱,这是他第一次恰逢大雪出门。
尽管是一朝太子,但丝毫不影响他没见过世面。
晏之遥办完差事,带着他回宫的时候,路上便遇见了这一副场景。
楚深和的兄弟姐妹不多,也从不会日常相聚在一起。
他从未与同龄的孩童一起玩耍,自然不知道皇宫之外的与他一般年岁的孩童在做什么。
那是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新奇世界。
晏之遥随意带着他走在街道之上。
素日里被盛赞第一公子、宛若高岭之花的青年在一群贩夫走卒之间竟不突兀。
对方不仅熟读圣贤之书,学识渊博,通晓权术。
却也能在平民之间相处泰然、融入其中。
晏之遥亲身为他示范了一遍,何为体察民情,何为晓民所忧。
只是,他年纪还小,早便被街上的一群孩童拉到了一边,他们想要与他说话玩耍。
那是雪停的第二日,积雪未融,在知道了他平日的“枯燥”日常并且大为不屑之后,一群孩子拉着他便想要打雪仗。
“读书有什么意思的呀?我也被我娘逼着读书,为了打雪仗,我答应了她回去后多背三页书。”
“二蛋和我说,打雪仗是他玩过最好玩的事儿!”
楚深和被说得心动,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刚等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便被侧身看到的晏之遥赶来一把拎了开。
他还记得对方当时的动作,真就是拎了开。
高大的青年眉眼冷凝:“您在做什么?”
楚深和没来得及回答,一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们围了过来,去扯晏之遥:“你干什么?不许你欺负我朋友!”
“我也是。”
晏之遥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似乎是在嘲讽小孩儿的友谊来得随便。
楚深和站直了身子,却被一旁的小孩儿一把拽了过去,“这是你哥吗?”
“今天有我们在,你别怕,我们帮你反抗他!”
说这,一群小孩儿纷纷在地上抓雪、揉成了雪球,就往晏之遥身上扔了过去。
“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打雪仗,是不是很好玩!”
年纪尚轻、颇为尊师重道的楚深和:“……”
他小心去觑晏之遥的脸色。
想了想,一句话都没说。
也没解释这不是压迫自己的哥哥。
晏之遥猝不及防之下被几个小孩都扔中了雪球。
他眉眼拧起,却不好对着小孩儿动手。
便只侧过了身子,与他说:“你不能玩。”
“身体不好,会生病。”
楚深和妥协,被拎到了一边。
他和一群小孩儿解释了几句,站在圈子之外观战。
那些小孩儿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如大人看得清谁不好惹。
一边玩着,还一边嚷嚷着要为他报仇。
好在,晏之遥还挺大人有大量。
虽然全程冷着张脸,但也没说话,没走开。
两人站在一处酒肆前,浓浓的酒香飘在空中。
楚深和也从来没喝过酒,但他知道上至父皇、下至大臣们,似乎都挺爱酒。
便不由侧目望了几眼。
晏之遥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是说了一句:“那是酒,陛下不能喝。”
连续被否决的楚深和,年岁尚小,不懂忍耐。
他想起,此趟出宫,晏之遥还是给他布置了作业的,就所见所闻的观想、有何愿望。
尽管年幼,他也知道这是一个作业。
内容是要正经地写上自己今日出宫一趟的所见所闻。
晏之遥带着他在这样的严寒之日,从盛京最繁华富庶的商街走到最隐蔽、贫苦的人家,从田间被雪掩埋的种子、经验老道的农民的忧愁,到挥金如土、肆意浪费的销金窟……
是为了让他这个太子领悟一些为人君上的责任。
但他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可能是赌气,又或许是真心话。
他回了一句:“晏大人不是问我今日出来有何愿望?”
晏之遥耐心转头,微微倾身:“嗯?”
楚深和笑了笑:“我想在这样的寒冬簌簌之地,雪地煮酒。”
晏之遥停顿了三秒,问:“然后和那群稚童一起打雪仗,反抗我的压迫?”
年岁尚小的楚深和被说中了心思,很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而多年之后,年岁已长,甚至死过一次,到了现代的楚深和:“……”
他感受着指尖冰凉的雪意,默默转过了头。
“我不想扔那个‘哥哥’。”他眉眼含笑地加重了那两个字,“哥哥,我可以扔你吗?”
晏之遥猛地抬头,又垂下眼目。
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自在地缩了缩。
他没拒绝:“可以。”
楚深和眼里划过丝兴味。
按理说,收到这样的礼物。
虽然是早已忘却在少时的愿望,但也是曾经真切想要体验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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