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
瞧过太医,用了药,宋齐光努力使心绪平静,躺在龙榻之上。
这最需要平静的时刻,他突然异常恐慌,担心自己就此彻底神志不清,成为了一个疯子。
但假如他真的再不能清醒,要把皇位传给谁?
给老大,还是老二?亦或者下面的小的。
想到被自己强行赶走的贵妃,宋齐光有偏向老大一点。但想到宋承宇本身,又会让他念起嫡子来,他曾经最为上心的嫡子,而后生出恼恨来。
那个孩子的意外去世,背后有太多阴暗之手,他至今也不知道那许多家是哪家直接下的手。
但皇后心中,是他先不管不顾激怒了那些人,才害了他们的孩子,认定是他在那时背弃了她和孩子……
可谁知道他处于这天下之巅,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呢?
父皇驾崩得突然,兄弟们互相残害,导致皇位竟落到他这么一个本无望帝位之人的手中。他从来就没学过如何做一个好的帝王,他够努力了,累得精疲力竭、心力憔悴,可上天还无情得很,所有人也都不满足……
“啊!朕、朕头痛——”
宋齐光于柔软的黄色床榻上打滚,双目圆睁,身体如同蚯蚓般扭动。
很快,他的眼神也不再清明。
顾明朗只能继续用软布当绳索,将他手脚绑缚,口舌间也塞了绵软的布巾。
行完大不敬之事,顾明朗站在一旁,想着宋齐光交待的去寻皇后的事。
皇后与贵妃不一样,她膝下无子,且于家族不合,可以说是孤立无援。那不合自理念起始,皇后的名声可比圣上好得多,她自成为国母,就多有帮扶君上之贤名,于政务上冷静又理智,行事又有世家之周全,并且可以抛却私自之小利,只为国之大利,多年前,人称其为“兰芝君子”。
皇后什么都好,又有国母的名分在。外界虽然猜测纷纷,但公认其在养病,保养凤体。
只一点,她曾经对圣上动过杀机。
顾明朗不解,难道圣上不怕皇后再次动手?
定然是圣上相信皇后此时不会妄动杀机。思及皇后的品性,两个女人的仇恨,以及皇位的过渡上……一些东西变得明朗起来。
***
见过宋齐光,两位丞相好歹能对外有个交待。
但日子一日日往后过,纵使宫中有圣上恢复得不错的消息传出,亦有不少声音重新提起早立太子来。
国不可一日无主,早点立下储君,也可避免这届的皇子群像上一届一样玩崩了,最后“皇帝”是个质量不太行的。
又一月,立太子和想要见宋齐光的声音一并重重响起,形成非顾明朗可阻拦的势。
顾明朗根本不能带其他人见圣上,只得听从宋齐光清醒时的吩咐,去寻皇后。
凤仪宫收到顾千岁拜见的消息,沉吟片刻,身体恢复得不错的皇后笑着点了头。
一旁的王婕妤待那通传的宫人走了,不解地问:“顾千岁怎么来了?”
皇后的凤仪宫常年关闭大门,她自己更是从不出去,只有通过皇后允许的王婕妤可以进来,其他人也都不来,素日安静得很。
顾明朗来找,还是王婕妤印象中头一回。
皇后王兰君对她笑了下:“能有什么好事儿惦记我?一准是找我办事的。”
“有事了,这些人便想起我来了。”
王婕妤公允地批评那些人:“都不是好的,哪有办事才想到人!”
哪像她,一早就很努力地讨好皇后了。
皇后许是也想到了她这点好,突然问了个让王婕妤整个人一惊的问题。
“他们既有求于我,你说我要个太子位给小七好不好?”
王婕妤:?
“啊?”她呆得没能反应过来。
也幸好没反应过来,不然岂不是暴露了她也有求于皇后。
不待这呆婕妤回话,皇后又云淡风轻地说:“开个玩笑,我可没那本事。”
“……可我觉得,娘娘有的。”
王婕妤说的是真心话。
接触下来,王婕妤无数次为皇后惊叹,也是真心喜欢来凤仪宫。她从未见过如此博学多才、如此厉害的女人,皇后让她见识到了女人的另一面,就如同那些男人一样,甚至比很多很多男人强上太多。
王婕妤甚至觉得,自己也小小地变得更厉害了些。
第077章
凤仪宫中,皇后王兰君与顾明朗对坐。
顾明朗居于下位,又是求人的,姿态放得很低。
他心知,圣上选择信皇后的为人品性,也是给他指了条明路。
顾明朗虽权利很大,但他一直只是宋齐光的代表,如同宋齐光推出来的木偶,只要背后的宋齐光不见,就会有无数人想要赶走“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奸佞。
皇后则恰好补足他的缺点,她是曾于社稷有功的贤后,亦是堂堂国母。
本朝并不禁女子干涉政事,皇后大部分地位都很高。
当皇后与他站到一边,顾明朗才能与朝野众臣在名义上抗衡。
同时皇后在大事之上,是个极为“君子”的女人。
她在昔日展现出比帝王丈夫更为理智、沉稳的一面,亦有过泽被万民的抱负……
此时此刻,家国不甚安稳,骤然换个年轻君主必定会带来动荡的风险。最为年长的两个皇子,一位母家有兵权,另一位新被圣上赐婚势头最强的谢家,必定会带来许多争夺之外,两人身后的不安稳也是需要考虑的因素。两位年长皇子也还没历经真正的风浪,验一验成色,如圈养的羊羔般稚嫩。
为天下计,为万民想,皇后绝对不会胡乱择一新主,所以她只能尽力维护局面、违背心中所求,让圣上“好好活着”。
立太子?
哪个太子不想上位呢,在帝王无法露面时不想掌权。
面对皇后像是随口的话,顾明朗亦表露出他坚决的态度:“娘娘说笑了,储君人选如何能仓促定下,也不是奴才能定的。”
“何况七皇子先前冒犯圣上,得罪君父的罪责尚且在身。小皇子又年少,出身不过尔尔,如何能服众?朝中提起立储君,多有提起大皇子、二皇子之名。”
王兰君看他一眼,长了些肉的面上浮现一丝浅笑:“那还不让朝臣抓紧了,赶紧选出一个来。”
“圣上吩咐了,不得乱立太子。”
“可谁叫他眼下无法露面呢,本宫也无法啊。”王兰君叹气道,“本宫奉旨在深宫养病,亦不敢冒犯君威。”
“圣上有旨意,请娘娘临急出宫,稳定朝堂。圣旨随后就到。”
顾明朗敢造那样一份圣旨,玉玺就在他手上。
听出他手中权利有多大,王兰君正色以待,二人言语拉扯起来,言谈中定下了那些放在朝中能吵上几个月的事。
翌日,商量好的“圣旨”从凤仪宫请出了养病的皇后,坐镇大局。
消息一出,众人先惊于沉寂多年的皇后突然冒了出来。
随后朝中又被新的消息震荡——皇后出山,可皇后的父亲王相被罢相了!
王父靠着一手好文章,在文人圈子里很有名气,背后的王家更是根深蒂固的大树,又是国丈,纵使不少朝臣对这位“万事不管”的丞相早就多有嫌弃,也不曾明面上闹得很难堪。
可皇后一出手,就拿着王相“祭天”了,着实叫人心惊,不得不说声“佩服”。
一时间,她王兰君“女君子”的好名声飞快复苏,成为京城里外人人皆知的事。
只此令一下,王家少不得又想方设法找上皇后。
王家曾经想让王父辞官,将京城这脉迁回老家去,免得被未来大皇子、二皇子争权夺利牵扯进去。
可那时皇后只是被困在深宫的病弱妇人,绝非现在可以随手罢相的“真国母”。
情势已变,皇后怎么不知变通,竟在此时罢免了她亲父的丞相之位?
如今王家明明可以靠着皇后,当一个被处处拉拢讨好的中间派,既不得罪人,又能得无数好处,经营得好,说不得推动大局,择出最有利家族的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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