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寻意觉得自己从来不配与这位导演相提并论,说来惭愧,他那次让唐导有了记忆点的西藏纪录片,出发点也是为了亏钱完成破产任务,虽然说最后任务失败就是了。
但是唐导是真正想去拍摄那些,贺寻意看到过唐导拍过沙漠,拍过雪山,但是他近年来的拍摄更多以“人”为主角,他所去的地方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地方,所拍的是人间烟火,唐导拍摄的纪录片和影像的费用大部分都是自己出钱的,回报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说唐导的纪录片能在国际上获奖绝对不是个偶然。
贺寻意能把自家电影放心交到唐导手上,自己只管出钱,一是因为电影本身,二是因为在贺寻意眼里,唐导真的是一个很让他佩服的人。
于是他张了张口但没说出来什么,只对唐导笑了笑。
唐导在《生》的故事之外又增添了很多内容,让整个电影都鲜活了起来,唐导选角色都是尽可能贴近角色本身,角色都是娱乐圈几乎查无此人的青年、中年演员,再加上故事平淡基调向悲,贺寻意看来是起不了什么火花的。
美中不足的是,电影拍摄大多是随处可拍的场景,演员片酬上花销又不大,因而这部电影的投入比之前贺寻意投的项目都小很多。
贺寻意没打扰剧组拍摄,很低调地搬了一个凳子和随同他来的人一起在旁边看剧组在片场拍摄。
这一幕拍的是主角李术和王哥回家,两人打工的地方离得很近,李术在一家饭店后厨洗盘子,王哥在一处楼房开发工地上干活。
王哥还穿着工地的衣服,他的鞋上有不少土和斑驳的白漆,衣服和手上也是这样,看上去脏兮兮的。
李术转头看到的是王哥敛不去的疲惫。
他们走上了一辆公交车。
贺寻意坐在后面看唐导在前面不急不缓地让片场人员和群演们各自去到自己的位置上,因为这场戏有公交车上的片段,他还要调转机器,接下来演员们的一举一动贺寻意都要从拍摄机器上看到了。
没了机器和其他工作人员在一边,从屏幕上看到的“王哥”和“李术”,突然让贺寻意有了别样的感觉。
两人上了公交车之后去寻找座位,这时候贺寻意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坐着的乘客或微不可察地皱眉,或下意识把头偏向一边。
李术没看到,可王哥注意到了,他默默看了眼自己,没跟着李术接着去公交车后面找座位。
“你去后面坐吧,我有点头晕,就坐这里就行了。”王哥说。
这辆老式公交车司机座位后面有个台阶,男人一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腿,一边坐下了,最后还往里面收了收自己的腿。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往前驶去,镜头转到车窗外,两边快速向后退出,窗外灯火通明。
画面外传来各种声音,但都慢慢淡去。
唐导选了偏暗的色调来呈现这一切。
下了车的两人决定买点饭回家吃,两人商量半天,也没决定买什么。
这时候王哥看到旁边一家鸡腿饭,抬脚进去买了一份。
“哥,这个鸡腿饭应该好吃。”他出来之后,李术凑过去闻了闻笑了,“好香。”
王哥也笑了,“你小子。”
最后两人又在一家饼店里买了四块五的饼,还加了些不要钱的咸菜。
在往回走的路上,王哥突然在一家文具店前面停住了,他的手在门口的摊子上挑挑选选,最后拿了一个上面印着白雪公主的粉色铅笔袋。
“小女孩都喜欢这种笔袋,还有这种红色的....”老板笑眯眯地边拿个塑料袋给王哥装起来边说,“十六。”
镜头给了饰演王哥的演员面部一个特写镜头,在听到老板说小女孩都喜欢后她毫不犹豫地决定买下。
镜头慢慢拉长,两人慢慢往那片旧居民楼走去,王哥拿着粉色的小笔袋笑着对李术在说什么,他身上仍是那件脏兮兮的衣服。
鸡腿饭是王哥的老婆爱吃的,粉色是女儿最喜欢的颜色。
贺寻意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李树写的记录中的那句话——
王哥说:“只要我老婆孩子过得好,我苦点累点都没事,男人嘛。”
【他认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
女儿懂事,夫妻和睦,哪怕生活拮据,一家人也快乐幸福。
他所望不过和家人一起度过一年又一年。
这些甚至慢慢改变了原本一人生活的孤僻少年李树,亦或是电影中的少年“李术”。
王嫂弄了个三轮车卖冰粉,楠楠放学了就跟着妈妈一起,她总是很乖,妈妈忙的时候就趴在三轮车座位上写作业,她得的小红花贴满了作业本第一页。
楠楠累了就会睡在三轮车座位上,她小小的身体蜷着,即使在闹市中也睡得很安心。
唐导的高明之处在于他除了向观众们呈现了围绕李术和王哥一家展开的生活,还加了不少其他东西。
贺寻意在看之前的机器回放时看到了一些其他人物,比如也住在居民楼里的那对老年夫妇,他们已经很老了,可仍然每天都会早起穿上环卫小黄褂去打扫卫生,在那对老年夫妇为数不多的镜头里,有一幕是这样的——两人装在袋子里的饭从环卫车上掉下,被后面的车轮碾过已经扁得不成样子,可两位老人还是将它捡起来,一起坐在路灯下借着灯光吃完。
不仅他们,还有李术在打工时认识的盲人青年,和正常人相比他受到的限制格外多,更多的还有一些人或好奇或戏弄的眼光,他和李术他们一样打工,可拿到的钱却要少一半,因为很多事情他做不到,而社会上又有多少为盲人提供的工作?即使已经在很尽力地增多了,也很难保证每个残障人士都顾及到。
故事里还有盲人青年被坑了两百块的事情,这件事由李术口中说出,在呈现到观众面前时被一笔带过。
整条故事线没有任何刻意煽情的地方,可是越从这些小事,越让人感觉到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电影里的王哥一家和李术都不知道,可戏外的贺寻意却知道这样的平淡马上会被打破,因为楠楠突然开始毫无征兆流鼻血。
这些事情,都是李树记下的,他所见过,所经历的事情。
就像一张由各色丝线织成的网,那是电影里所提到的的所有人的经历,共同组成了《生》。
翻看着后面的剧本,贺寻意打消了在拍摄之后的剧情时探班的念头,他知道那些事情可能不是虚构的电影,而是现实中上演的,他的手无法触及到那些事,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善良的普通人,所以连看一眼都会跟着难过。
贺寻意一页页翻看着后面的剧本,楠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粉色的笔袋。
她不仅是单纯喜欢这个笔袋,更渴望回到学校像其他同学那样。
“爸爸,我是不是在做梦呀?醒了之后妈妈会喊我吃早饭,然后去上学....”
楠楠很乖,不哭也不闹,但是日益消瘦苍白的脸却仿佛告诉所有人她的病情没有好转,她问妈妈:“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楠楠妈妈摸了摸她的头说:“过几天。”
楠楠就甜甜地笑了,可是一次又一次注射针剂、抽血检查甚至后来病情加重的治疗后,当她单独和李术相处的时候,这个小女孩问:“哥,过几天是多少天呢?”
在回程的路上,贺寻意靠着车窗想,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好电影,只是连唐导自己都说这电影题材一般,他导演能力有限,电影大概反响平平。
但是这是唐导想拍的,也是贺寻意赞成的。
在这一点来看,唐导说的有点道理,他们两个人是有些相像的。
当初贺寻意在决定拍摄《生》后不久就因为浅莓直播赚了一笔,所以《生》如何,对他破产任务影响确实不大,能亏固然好,可在他看过电影的片段之后,却更想这部电影让更多人看到。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的,是关于下一个项目的问题。
正当他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时,车却突然一停,贺寻意由于惯性往前一倒。
“贺总,您没事吧?”司机转头看向贺寻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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