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争影帝的日子(61)
“这么快。”印西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快。
“把刀换成红缨枪。”陈岱川对到剧组的人说,然后指着腹部,拉着那个杀死他的小兵演员不停地嘱咐,“往这里刺知道吗?一定要用力点,不要怕伤到我。”
小兵演员忙不迭点头。
“这次稳了?”印西一边吩咐各部门开始,一边瞅到空当问李从一。
李从一点头:“应该稳了。”
印西嘿嘿笑:“你的办法还真奏效啊。”
李从一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的表情怎么有点猥琐?”
印西又是猥琐一笑。
残阳如血,从天际线挥洒而出,这是最适合情节的自然光,一条再不过,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剧组各部门严阵以待。
印西深深呼吸几次,然后喊道:“Action.”
战鼓声冲上云霄,两方军队与其说主动打杀,不如说是被历史的洪水冲击得被动挣扎,拼命挥舞着刀枪,如同溺水的人向上求。
随着战争的愈发激烈,阵型不断变换。
想绕过战场、去黎国后方军营的顾雁声依旧被裹挟进人群的洪流中。
顾雁声跌跌撞撞、手脚无力,拉住一个黎国士兵,喊道:“带我去见……”
黎国士兵杀红了眼,战场的喧嚣已经让他如坠地狱,早认不出顾雁声,理智全无,根本没有思考,反手就把红缨枪捅向顾雁声的腹部。
时间在这一刻褪去色彩,失去声音。
奄奄一息的顾雁声向后轰然倒去,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的眼里,倒映着黑暗之前的最后天空。
升降摇臂架上的摄影师紧跟着给上俯视下去的特写镜头。
监视器后观看的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们第一反应是难以相信那居然是人能表现出来的情感。
仿佛有条时间之河在他的脸上静静流淌,宏大无声,摧毁一切,又塑造一切。
随后他们备受震动地想到,这是人的情绪,也只有人才能绽放出如此灵性的光辉,才能凭借一个眼神就承载得起历史。
这就是印西一直渴望但无法说清的镜头!不是单一的情感,不是悲愤、绝望、反思,而是包含了它们但包含其他更多内容的历史的注视!
——那是人类几千年的战争历史、文明历史、生存历史。
顾雁声死前的那一刻,其实超脱了肉体,站在了时间长河的岸边,注视着历史滚滚而去。
镜头一直保持稳定,定格在顾雁声灰败的脸,但画外镜头还在继续,战争没有停歇,厮杀声绵延不绝,别人的鲜血溅到镜头内,溅到顾雁声的身上、脸上。
但这一切,都和顾雁声没有关系了,尽管这么近,但遥远得触不可及。
他的眼神如同火焰即将燃烧到尽头的灰烬,爆发出短暂的光芒和温度,然后彻底熄灭。
死寂,冰冷,最可怕的是,与这世界再无瓜葛。
不像是演的。
这是一次真正的死亡。
然后是缓缓上升的镜头,顾雁声的脸变得模糊,尸体变得渺小,整个狂乱而悲凉的战场入镜。
后期,在这个节点会加上背景音乐,夹杂着沙场上的悲鸣,唱起葬歌。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印西在这一段配乐花了许多的心思,词是作者已经不可考、写给唐代名将封常清的葬歌,名为《封常清谢死表闻》。
曲和演唱,印西特意拜访了上个世纪就已经成名的老艺术家,请他再出山谱曲并亲自演唱。
老艺术家本来是接受谱曲但拒绝演唱的,因为他说他已经老了,嗓音早不复当年灵动,技巧不再,高音上不去,低音也不甚圆转。
印西却坚持让他试试。
没想到,老艺术家阅历深厚的苍老嗓音、不用技巧的歌唱,让葬歌多了一丝更纯朴、本真的情感。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葬歌结束,电影落幕。
而在拍摄现场,看到监视器画面的人都红了眼眶,心里涌动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触动。
陈岱川躺在那里,睁着眼,迟迟没动。
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李从一走过去,喊道:“起来了。”
陈岱川的眼珠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好像被冰封了似的。
李从一心中一阵窒息的抽搐,只有他知道,躺在这里的人是宣慈,已经死了的宣慈。
李从一微笑,蹲下去拉着他的手,用轻柔但明晰的声音喊道:“陈岱川,起来吧。你拍完了,演得特别好。”
神采终于回到了陈岱川的脸上。
陈岱川缓缓一笑,他又活过来了,李从一就在他身边。
真好。
后面还需要补拍一些镜头,比如被红缨枪刺穿的一幕,还要拿掉枪头,重新摆拍一下姿势,后期添上刺穿身体的特效。
这些琐碎重复的任务,轻松太多。陈岱川很容易就完成了。
自此,沙漠上的戏份彻底告罄。
剧组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在影视城继续拍室内戏份。
前后历时十个月,终于在热情的七月,《先锋》顺利杀青。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提及的葬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我个人很喜欢,特别是“春亦青青,秋也黄黄”这一句,有种跳出生死的超脱,把全文贴在作话里,大家感受一下~
《封常清谢死表闻》 作者佚名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第66章 心动
之前说好的,等《先锋》拍完,李从一就搬回自己的地方住。
于是陈岱川又说:“也没必要完全搬走。电影还在后期制作呢,估计印西会把粗剪版给我们看看,问下我们的意见。你又是刚在娱乐圈露面,行程会很紧,反正回来住的机会也不多,就当在这留个歇脚的地方。改天碰头看粗剪的电影,要是时间耽误得晚,就能直接留下来住,方便点,省得跑来跑去。”
李从一唔了一声,神情犹豫,心里却在得意地笑,看吧,故意找理由挽留他呢。
李从一装模作样犹豫了老半天,眼看着沙发上的陈岱川由双手环胸的悠闲姿势换成了欲盖弥彰地去端茶杯,才认可道:“你说得有道理。”
李从一顺理成章地又住了下来。
不过也如陈岱川所说,李从一终于在娱乐圈露面了,长期没有曝光但话题度爆表的他,现在就是行走的热点,每个八卦媒体都想蹭一下。
康桥激动到恨不得给他脚底下安个风火轮,让李从一眨个眼就能跑遍大江南北。
而李从一还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推一步走一步,好几天才接个通告、代言。
代言接得少,没关系,反正康桥是打算让李从一走高端路线的,没有一二线奢侈品代言还不如不接,免得掉价。
电视剧不接,更没关系,李从一拿了金叶奖最佳男主角,又在陈岱川的戏里演了配角,很有可能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以后李从一就是地位稳定的电影咖了。
可是连电影都不接……
虽然按李从一的话说,那些剧本太劣质,演了会影响他的名声。
康桥泪流满面,但那些剧本已经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啊,随便拿一个出去都会争得头破血流!
果然年少时不能演太惊艳的电影,眼光高了看什么都是垃圾。
康桥只好不停地拿邰行刺激他:“你看看,你的好兄弟邰行在微博话题排行榜上占据第一已经很久了。国内五大时尚杂志封面上了齐全,本本卖到脱销,一线奢侈品代言都拿到了好几个!”
李从一的反应是:“呦,不错啊,一定要让他请吃大餐。”
康桥大哭:“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吗?邰行单枪匹马都干成了这样,你让我这个经纪人情何以堪?”
李从一谦虚地说:“我再上进,就得赶超陈岱川了啊。而且邰行也不是单干,他弄了个工作室,你不要妄自菲薄啦。”
邰行很早就和李从一说过组建工作室的事,他请了几个很有经验的私人经纪人和助理,帮他筛选、接洽代言和影视,虽然很多事还得邰行亲力亲为,但最大的好处是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辛苦了点,可是自由。
毕竟凡事有得必有失。
李从一除外。
李从一也不是真的不上进,他不想把自己打造成流量明星,他相信陈岱川也没有那个意愿。他更愿意好作品一部一部地慢慢来。
可好剧本难求,好的制作班底更难求,电影拍摄周期又长,李从一宁愿留出大把的空档等一个好时机,也不想为了保持曝光先找一个还可以但不算特别好的电影对付着,要是万一错过了更好的,那他就得哭死。
很多演员都和李从一抱有相同的想法,但他们实在耗不起。
康桥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因为上面某个人的意思,分公司不要求李从一赚快钱,什么都顺着李从一的心情来。
所以连邰行都酸溜溜地表示:“求被一个长得帅又有钱、符合天下所有同志审美、还能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大老板包养。”
就差指名道姓陈岱川了。
李从一义正词严地反驳:“陈岱川那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我们前世几千次的擦肩回眸,才换来今世的共同话题。我的辛苦,不为外人道也。”
邰行:“求和一个长得帅又有钱、符合天下所有同志审美、还能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大老板交朋友。”
李从一:……
其实李从一在背后偷摸着想想,的确挺美的。
大众媒体同样特别关心李从一和陈岱川的关系以及新电影情况。
他们都知道金叶奖颁奖典礼之后,李从一在拍陈岱川的戏。早先陈岱川和印西的照片里也有李从一出镜,印西和陈岱川都太难约到采访了,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李从一。
所以在李从一难得接受访谈节目时,总有一大堆关于陈岱川的问题等着他。
“你和陈岱川的结识有什么机缘吗?你是怎么拿到陈岱川新戏里的角色的?”
李从一此时的表情很精彩,有点被逼上梁山的无奈感,让人看了拳头痒痒。
“我退圈三年呢,前一年半在话剧里磨练演技,又一年和邰行拍了《一条大道》,还剩下半年本来打算是回老家好好歇息,陪陪家人的。但陈老板吧,非得让我去演他的戏,还说那个角色非我不可,和我一起演,能让他迸发出新的火花!我一开始拒绝了,他一共邀请了我三次,盛情难却,我不得不答应。”
众记者:……
这牛吹得好清新脱俗。
陈岱川的粉丝都坐不住了,不能看他们爱豆忙事业、不关注娱乐圈,就瞎几把蹭热度吧。
或许八卦是人的天性,在某次商业活动中,财经记者忍不住采访陈岱川:“请问李从一在某节目提及到参与你的新戏的细节,是真的吗?”
陈岱川问:“他说了什么?”
财经记者把李从一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
陈岱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对,他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