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豆南山下(62)
“我若是他,还不如自己走了算了。”祝炎打了个寒噤, 拉着袁宵的手准备离开,却发现袁宵现在完全不动了,他察觉到袁宵的异状,顺着袁宵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一个中年女人领着一个和祝有才年纪相仿的束发少年, 站在刘大妹的摊位前说说笑笑,同时又对着已经低头不语的祝有才冷嘲热讽。
从那母子对祝有才幸灾乐祸的神态以及袁宵的表情,祝炎隐约的察觉到那中年女人和束发少年应该就是袁宵的母亲和弟弟,祝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袁宵的肩膀,轻声提醒道:“袁宵,这天还是冷的,别站在外面了,咱们回家吧。”
“嗯!”袁宵缓过神来,他回握着祝炎的手,不再去看远处的那几个人,和祝炎一起往家走去,路上袁宵见祝炎没有询问自己刚才的事情,他抿了抿嘴巴,主动对祝炎坦白道:“阿炎,其实刚才那对母子就是生我的周彩凤和在我幼时出生的弟弟袁家兴。”
“袁宵……”祝炎嗓子发紧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他听着袁宵的坦白,心里又高兴又心疼,高兴是因为袁宵知道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了。心疼的则是,关于袁宵的过去,他无法让时光倒流,让自己回到袁宵身边,代替袁宵捱过所有的痛苦,他想了想便制止道:“袁宵,若是难受就不要说了。”
“已经不难受了,因为现在的我有你和未出世的娃娃,还有阿奶他们,老袁家的所有事情已经和我无关了。”袁宵笑了笑,继续说起自己的过去,那事不关己的态度,就仿佛在讲述着陌生人的故事,“我爹不喜欢哥儿,他认为哥儿没有男人力气大,也没有女人长得俊俏,干活不行长大还要和男人过日子,所以他在我出生以后就对周彩凤打骂不止,周彩凤又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她一旦在我爹那吃到苦头,总会来找我撒气,在我不懂事的时候,还在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直到后来我知道了我根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祝炎走在袁宵身侧,低头凝视袁宵俊美的侧脸,心里一阵揪痛,他在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后,拉着袁宵的手,轻声说道:“袁宵你说得对,你没有错,所以你以后要好好活着,不要拿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
“嗯,我都知道。”袁宵没有如同往日那般执着于痛苦,他眼神绽放着柔和的神采,与祝炎手拉手往前走着,同时说着,“以后我们的娃娃出生,我们就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们,而且还要给他们吃很多好吃的东西。”
祝炎喜欢这样的袁宵,他停下脚步拽住袁宵,在袁宵正欲开口询问的时候,低头吻住了袁宵的嘴唇,他完全不在乎周围行人的看法,他继续吻着袁宵,直到他发现袁宵的耳朵已经发红,适才停止亲吻,并在袁宵耳边轻声说道:“不光要给他们,也要给你。”
“嘿嘿,嗯!”袁宵仰起头给了祝炎一个大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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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炎和袁宵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许久未见的张家兄弟坐在自家铺子里。
张家兄弟原本正在和祝老太太闲聊生活琐事,这头一见到祝炎,便立刻笑着和祝炎打招呼,“祝老板,新年吉祥啊!”
“张老板您也吉祥!”祝炎笑着说完就领着袁宵一起坐在张家兄弟对面,今年是大年初五,还未到店铺开张的日子,张家兄弟肯定不是来取腐竹和千张的,而且从桌子上摆放礼品匣子,祝炎便知道他们来这应该是为了别的事而来,至于到底是什么事,祝炎还是想不透,于是他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大哥来咱们镇上所为何事?”
张大富知道祝炎的直爽性子,他和自家兄弟对视一眼,笑着直接说道:“咱们兄弟开的饭馆自打有了祝老板家的腐竹和千张,赚了不少银子,咱们两兄弟昨天晚上研究了一下,打算从这以后每天都要十斤腐竹和千张,不知祝老板可否同意。”
这送银子的好事,祝炎哪有拒绝的道理,他看向祝老太太和袁宵,见他们点头,便爽朗答应道:“这自是可以的,咱们把之前的契书作废,直接重拟一份即可。”
张家兄弟听了,立刻和祝炎重新拟了一份契书,与祝炎一家人说了很多家常,见天色已晚适才准备离开,祝炎见桌上张家兄弟留下的礼品匣子,便又在张家兄弟离开时,叫住他们二人,他拎着自家阿奶递过来的礼品匣子,笑着说道:“二位兄弟且留步,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匣子里是咱们村里山上的野味山货,还望兄弟们笑纳。”
这过年互送礼物就是图个乐呵与吉祥,张家兄弟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个人接过礼盒,笑着离开了老祝家。
送走了张家兄弟,祝老太太拿着算盘走到祝炎身前,一面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一面和祝炎说着:“初三那天美味轩和其他镇上的饭馆就来找咱们家加订腐竹和千张,这如今隔壁镇的老张家也来了,依我看说不定隔壁镇的其他饭馆也要来,这么一来咱家的豆子怕是不够用了。”
祝老太太的话说到了祝炎的心坎上,祝炎长呼出一口气,语气里夹杂着担忧,“阿奶说的没错,咱们怕是又要继续收豆子了,而且我还觉得咱们家的地好像不够种了。”
“嗯,那咱们是不是要买地?”祝老太太思虑了一番,随后又叹了口气,“这庄稼人都把自家的地视为命根子,又有几个愿意卖的?”
祝炎知道祝老太太的担忧,他也开始努力思索起来,脑子里忽然灵光闪现,他茅塞顿开的对祝老太太说道:“阿奶,我们可以买祝老二家的地。”
“祝老二家的地?”祝老太太疑惑的重复了一句,随后想了想,也如同祝炎那样恍然大悟道:“这个行啊,祝老二和李兰花已经因为禁药的事情,被发配到皇都,他家的宅子和土地都被充公,咱们只要找官府买下来就成!”
“嗯!而且祝老二家的地十里八乡根本没有人愿意花银子买,咱们去买官府肯定愿意卖!”祝炎说完就开始准备买地的银钱。
官府买卖土地比寻常人家买卖土地要正式许多,同时走的流程也很多,祝炎和家里人前前后后跑了三天才把手续办完。
把土地的事情忙完之后,家里又开始忙起了收豆子,这一日祝炎领着袁宵和祝老大父子一起去了金沙村,再一次收起了豆子。
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回的经验,祝炎和袁宵他们收起豆子都很是得心应手,而且村里的乡亲们在宁里正的带领下,卖的都是颗粒饱满且又圆润的好豆子,着实帮了老祝家一个大忙。
“祝炎,你看这豆子咋样?”宁里正又拎了一口袋豆子拿给祝炎,并学着祝炎的模样,把手伸进装着豆子的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见豆子各个饱满圆润这才放到祝炎面前,见祝炎收了这才又对着祝炎说道:“咱们村里的豆子都快卖得差不多了,隔壁袁家村托我来问个话,他们能不能把豆子卖给你们。”
祝炎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站在寒风里各个拎着豆子的袁家村村民,他面色略微为难的对宁里正说道:“里正伯伯这个咱们说了不算,你等咱和夫郎商量一下,再给您回话。”
宁里正顺着祝炎的视线,看了眼正在帮村民称重的袁宵,一脸我都懂的样子说着,“成,你快去问吧。”
祝炎对着宁里正笑笑便走到袁宵身边,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又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问道:“袁宵这事我听你的,你说不收袁家村的豆子我就不收,而且咱们可以去别的村子收。”
袁宵很感动祝炎的贴心,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袁家村村民,对着祝炎小声说道:“那里面没有我家的亲戚,阿炎你就收吧,这眼看就要黑天了,咱们就收这最后一回。”
“成!”祝炎点点头,就和宁里正继续收着袁家村村民的豆子,只不过这豆子收着收着,就把周美娥招来了。
刚过了年的天气仍是冻得人直打哆嗦,周美娥却在大家都穿袄子的情况下,率先穿起了单衣,她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纵使手里拎着麻袋,走起路来却也扭得相当有频率,把前来送豆子的男人都看直了眼。
当然这不包括老祝家的男人们,祝老大因之前的事情就对周美娥没有好印象,祝炎更是眼里只有袁宵,至于祝铁蛋,则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查着驴车上的豆子。
这周美娥费了好大的劲儿把豆子优雅的拎到了老祝家的驴车面前,楚楚可怜的看了眼祝铁蛋,见祝铁蛋纹丝不动的双手插袖的望天儿,泄了一口气的看向祝炎,在无人搭理的状况下,她只好轻咳一声,“那个,咱家听了你们收豆子,就把家里最好的豆子拿来了,你们看看这各个都是大颗饱满的好豆子。”
袁宵在家里人不说话的情况下,率先开口拒绝道:“我们不收老袁家和老周家的豆子。”
“这……”周美娥故作柔弱的轻咳几声,“袁宵,你咋这么不讲究情分,母子哪有隔夜仇?你不知道咱家姑父生病了,咱们姑母有多难受嘛,咱们不求你拿钱补贴家用,但你起码也该回去看看。”
这话把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了袁宵,任哪个听了这话的人,都会觉得是袁宵不孝,不知回报父母,周美娥正是利用这一点,来让袁宵下不来台,也想让袁宵在祝炎面前出丑。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周美娥想得美,袁宵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后反唇相讥道:“当初我是要被他们卖到花柳街的,而且他们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在场卖豆子的袁家村乡亲应该都一清二楚吧,那个时候他们不讲究情分,凭什么这个时候让我讲究情分?”
“我夫郎说的对,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家袁宵以前过的啥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他们老袁家不讲究的,凭什么让我们这个时候讲究?”祝炎适时帮袁宵说着话,正好也借此机会封了老袁家以后的机会。
在场的袁家村村民如今收了祝炎的豆子钱,更是不可能昧着良心说瞎话,而且这老袁家素来虐待袁宵这事儿,是村里人人皆知的,这周美娥说的那些话着实站不住脚。
有的心思好的乡亲,数落起周美娥,“周家闺女,啥事儿,你不能抓过来就说,这以前老袁家干的那些事,咱村里都是知道的,你这么说人袁宵不地道。”
“就是,哪有这么当表姐的,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人好啊。”
素来在村里有良好形象的周美娥,因为这事儿被大家数落,一时间气不过,哭着离开了。
祝炎见状和村民们道了谢,便带着袁宵和家里人往家赶去,冬天的傍晚有些冷,祝老大主动帮忙赶车,祝炎则和袁宵靠在一起看着逐渐下沉的夕阳,只不过这夕阳没看多久,他们就听见一群女人的嬉闹声,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这和谐声音的主人,是一群刚从镇上卖布回来的女人,以及一个手拿酒葫芦一脸□□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