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卦就会死(8)
凛暮视力极佳,黑暗中借着月光见沈默利落的爬起来躬身半蹲在那里,像个受到惊吓的野猫,忍不住笑言:“你不必惊慌。”
说着凛暮抬了抬手中食盒,“饿了?”
说着人已行至石桌旁,看到上面还摆放着昨日的残羹冷炙,上面已经结了许多恶心的油脂,凛暮脚步一顿,微叹口气,似是有些懊恼,随后一拂袖,便将那些东西纷纷扫落在地,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他便把手里新拎着的食盒放在石桌上,随即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摆在桌上,光晕慢慢漾开,温和而并不刺眼,刚好照亮了石桌之上的菜肴。
他冲着沈默招手,“来。”
沈默后退半步,随即抬步走了过去,利落的坐在一旁。
凛暮并不多看他,也并未过问沈默的双眼,只道:“这悦竹楼的手艺,一般人想吃也吃不到,今日你可有口福了。”说着便递给沈默一双玉筷。
“吃吧,今天不逗你。”
沈默接过玉筷,抬头看向凛暮,直勾勾的盯着,丝毫不懂得掩饰,直看的凛暮唇边笑意越来越深。
“好看吗?”
沈默一愣,随即迟疑的点头,若说长相,凛暮的确好看,甚至好看的过分了。
凛暮也道:“你也很好看。”
沈默点头,不置可否,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只是突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凛暮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今日无酒,便以茶代酒如何,这悦竹楼的茶,并不比昨日的醉生酒差。”
见凛暮答非所问,沈默便垂头吃起饭菜来。
只需一口,他便真真切切的对那悦竹楼佩服起来,这几道看似平常的小菜,滋味无穷,竟是比沈默在现代吃到的任何所谓美食都要来的奇妙美味,菜色很常见,食材也很常见,却能吃出山珍海味之感。
大约是饿得狠了,又或是这菜色太过好吃,沈默吃的很快,而凛暮不过是偶尔尝几口,大部分时间是在看着沈默吃。
见沈默放下筷子,凛暮把温凉的茶水递给他,见他咕咚咕咚喝完,又递上一块手帕给他擦嘴。
沈默接过手帕动作顿了顿,那手帕干净素洁,边角绣着简单大方的纹路,而他嘴角油腻不堪,实在是不忍用这来擦嘴。
凛暮探手过来拿起沈默手中巾帕,按在他嘴角随意抹了两下,便将那手帕扔在了地上。
“不过是个用物罢了。”
沈默直愣愣的看着地上沾了油污的手帕,半响才问道:“帝君抓我来帝宫,所为何事?”
凛暮手抚下巴,似在思索,半响答道:“吃喝玩乐?混吃等死?”
沈默紧紧皱眉,瞪着凛暮的目光十分严肃,他道:“我贪生怕死。”
凛暮为自己也倒了杯茶,道:“真巧,我也是。”
沈默垂眸,似乎是认定无法从凛暮这里得到任何信息,便也不再多嘴。
一时二人之间只余静默。
直到凛暮带来的饭菜渐渐一点温度也无,茶水也变得冰凉,沈默突然咣当一声,趴倒在石桌边上,不再动弹。
凛暮这才看过来,抬手将被沈默撞翻的茶杯立起,以免茶水浸湿沈默衣袖。
看着沈默紧闭的双眼,半响,凛暮说道:“一点戒备心也无。”
这一夜,沈默又在石桌上趴睡了一夜,而凛暮则在观星台边站了一夜。
午夜,三更鼓响过不久,一直平静不变的星空开始变换。
只见如泼墨般的夜空里,亘古永恒的北斗七星缓缓移动,斗转星移,在天亮破晓之时,终于渐渐形成了一条直线,七宫相连,异象横生,随即在旭日东升之中消失在天空。
天亮了,那异变的星象也好像梦幻一般消失了。
七星诡变,天下大乱。
比起那天狗食日,这七星连珠的异景不遑多让。
只是这一幕,熟睡的沈默见不到,而这九重,哪怕有别人看到了什么,猜测到什么,也是不敢多嘴的。
天亮时分,微光斜斜的洒在沈默侧伏的脸上,站了一夜的凛暮来到沈默身边,手指探了探沈默冻了一夜冰凉的脸颊,随即转身离开。
他可以因为一点恻隐之心为沈默披上外袍,也可以不管不顾任他在外冻上一夜。
这沈默傻的可以,或许只是有些小聪明,会些投机取巧的小卦术而已。
但于凛暮来说,事关重要,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异变,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才能避免出现任何意外,否则多年心血将付之一炬。
翌日一早,沈默在嘈杂声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把挂在颈间的黑布蒙在眼睛上。
此时窥极殿内到处是人,宫女侍卫,来来往往,扫尘除垢,在窥极殿外挂满了灯笼,更是在殿内布置了无数夜明珠与烛火。
一黑衣侍卫走到沈默面前,抬手在石桌上敲了敲。
沈默抬头,是个熟人,常跟在凛暮身后的闻璞。
此时闻璞穿了一身利落精良的侍卫服饰,一身煞气不再遮掩,纵使他眉目再秀气俊俏,也让人第一眼只能注意到他这一身煞气。
闻璞:“过了今日,你便可自由出入窥极殿和帝宫,这帝宫里,有这样待遇的人可不多。”
沈默反问:“此话当真?”
闻璞冷嗤:“千机殿殿主御前帮你求恩,自是当真,新任国师大人。”
沈默:“国师大人?”
闻璞转身背对沈默:“帝君于今早昭告天下,特命已故国师关门弟子沈默为新任战天国国师,重开窥极殿,祈福天下,而册封礼,就定在七日之后。”
沈默恍惚,“我并非国师的弟子。”
闻璞并不多话,只冷眼看他片刻,随即转身便走。
但沈默已经明白,这帝宫里,没人在乎他到底是不是什么前国师的关门弟子,帝君说他是,他就是。
而那所谓的千机殿殿主又是谁,沈默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战天国朝堂结构不同于其他国家,其设三殿四堂十二阁,三殿为博、斗、千机,博掌文,斗掌武,千机诡异莫测,掌天下千机万变,似乎什么都不管,却又好像什么都管,其不同于另外两殿,直属于当今帝君。
除千机殿外,另二殿下设四堂,四堂又分十二阁,十二阁旗下分管战天国各省、市、县、地方的官吏。
千机殿殿主御前求恩……如此,帝君战和凛暮当真是两个人。
千机殿殿主一开口,禁食不用了,禁足也取消了,更是有宫女侍卫鱼贯而入,掌灯打扫,并为沈默布下了丰盛菜肴。
甚至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侍童跟随在沈默身后寸步不离,美其名曰贴身小厮。
沈默看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侍童,皱了皱眉。
这小侍童一张小圆脸十分可爱,却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冷冰冰的,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可爱,倒是与他十一二岁时的性情很像。
应该说,不只是这个小侍童,就是沈默在帝宫见到的任何人都是这样,冷脸垂眸,一个个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以前沈默并不觉得面无表情有什么不好,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待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无甚言语的环境中,心下当真是有点诡异之感。
沈默停下,问道:“你叫什么?”
见沈默停下不走了,小侍童也立刻停了下来,时刻保持在沈默身后三步的距离,毕恭毕敬的模样。
“回国师大人,小的赵宝。”
沈默皱了皱眉,对“国师”的称呼十分不适。
他想叫赵宝不要这样叫他,但看这赵宝一直躬身垂头谨小慎微的模样,便只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如今有了自由,沈默便立刻想要出宫去。
刚迈出窥极殿的殿门,准备顺着台阶而下,就见前方几名宫人疾步而来,行至沈默面前气喘吁吁,不待喘匀了气,便道:“启禀国师大人,帝君有请。”
沈默:“何事?”
为首宫人拱手弯腰,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眼前的小国师,语气恭敬:“正罡阁景大人遇刺而亡,帝君召国师大人前去。”
沈默凝眉,有人遇刺叫国师前去是何意?
沈默抬腿,“前头带路。”说着当先走了几步,回头,却见那为首宫人仍旧弯腰拱手站在原地。
见沈默看他,他才终于微微抬头,又弯了弯腰,言语遮掩:“国师大人,君上还有一语,要小人传达,小人只怕国师怪罪,便有些踌躇。”
沈默暗道这帝宫里面各个说话都是遮遮掩掩,便只点头示意他说。
那宫人得令,腰弯的更深了,说道:“帝君还说,帝宫不养废物,望新任国师能够有点用处。”
沈默皱眉,逼他成为国师的是这当今帝君,如今似乎对他万般嫌弃的也是这帝君。
君心难测,他似乎有了些了解。
宫人话落,见沈默无甚反应,便疾步往前,道:“国师大人,请往这边走。”
说着便带着沈默离开。
窥极殿九十九级台阶,阶阶由白玉所砌,阶阶雕刻一个五行八卦图,沈默粗粗看去,那每一卦似乎都不同。
走过这九十九级台阶,便像是走过世间万象,万象均在脚下,颇有些睥睨天下之感,想来这九十九级台阶或许意在如此。
可以见得,这国师之位,在战天历代朝堂里,是如何重要的位置。
一路上,沈默问清了何为正罡阁。
正罡,便是战天国的太医院,阁中皆为医者,而正罡阁有两位副阁主,如今出事的一位,名为景伯中,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其年岁资历就是比正罡阁的阁主还要久远,是经历了朝堂变换后,留下来为数不多的老者之一。
第8章
宫人领着沈默一路来到了正罡阁,“君上说,国师大人未到,不可动景大人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