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了(36)
作者:花卷
时间:2020-05-30 08:25:49
标签:重生 年下 宫廷
“只有我,或许可用。”
季尧看着杨贺抿紧的嘴唇,凑近了,一口咬住他的嘴唇,舔了舔,低声说:“公公,我说的对不对?”
杨贺却捏住了季尧的下巴,堪堪退开,抽回手拿拇指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说:“那又如何?”
“季尧,你这个人,”杨贺顿了顿,“至今为止,当真有过一句真话么?”
季尧一怔,一言不发地盯着杨贺。
杨贺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
季尧猛的捏紧手里的紫檀木,狠狠扔了出去,脸色变冷,“杨贺,够了吧。”
“你屡屡因为皇兄和我过不去,为什么?”季尧说:“爱你的是我,护着你的是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也是我。”
“你以为皇兄能一直容你?”季尧冷笑道:“你真当他是傻子?来日世家扫定,你大权独揽,皇兄当真会一直觉得你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是他可亲可信的贺之?”
“不过一个太傅,皇兄就能疑你,他能保你长久?别做梦了!”
杨贺呼吸一顿,反唇相讥:“敢情殿下弑君是为我?篡夺帝位也是为我?可笑!”
季尧却一下子又变得平静了,甚至勾了勾嘴角,坦诚道:“没错,我是为我自己。”
“我皇兄命好,什么都有他母后给他挣,我只能自己抢自己骗了嘛,”季尧说,“宫里就是这样,我要是不想争不想抢,早和我母妃一起疯了。”
季尧道:“皇兄很好,对我也好,可我就要因为他对我的好痛哭流涕,感激涕零?乖乖地听之任之?公公说,有这样的道理吗?”他问得好乖,好像个天真的少年,杨贺沉默半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尧自桌子上跳了下来,看着杨贺,抬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轻声哄道:“好啦,至少我对公公说的话是真的。”
“我说过,我会永远喜欢公公,”他低下头亲杨贺的嘴唇。他一靠近,杨贺浑身僵住,心尖儿不自觉地发起颤,凉意蔓向四肢百骸,如冰冷的潮水一般。季尧亲昵地捏了捏他凉凉的手指,说:“公公,这天底下,只有你不要怕我,你明明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杨贺越过季尧的肩膀,怔怔地看着窗外,窗子未关,暴雨簌簌地闯了进来,淋得一片潮湿阴暗,仿佛见不得光。
恍惚之中,杨贺听季尧说,“杨贺,我窃国篡位,你弄权祸国,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不比谁干净,他日遗臭万年,咱们也是要一起的,一辈子都分不开。”
第53章
杨贺想,他确实不是好人。
只是梦里总梦见季寰对他说,连你也骗我。
上一世季寰的面容和这一世渐渐重合,变成一张瘦削苍白的脸,伤心又怨恨地看着他,看久了,杨贺心中竟变得波澜不惊。
其实季尧说的没错,他卑劣自私,那点子悲悯根本微不足道。
季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把玩了那些紫檀木太久,毒已浸入肺腑,此前一直潜而不发,如今一朝发作,太医只能拖延,根本配不出解药。
季寰早晚要死的。
季寰起初还能强撑着上朝,后来在金殿龙椅上当众吐血昏厥了过去,朝野哗然。
他不过而立之年,尚年轻,不曾立储君,如今一倒,朝中上下开始议论纷纷,有意让季寰先立太子。季寰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正当六岁,生母原是季寰为太子时府上伺候的宫人,还有一个就是戚贵妃的小皇子,不过三岁。大皇子背后无人,小皇子又年幼,更同戚家有关。立储一事,朝中争执不休。
不知为何,季寰却迟迟没有做决定。
南燕天气慢慢地凉了,季寰这一日精神尚好,召了小贵人伴驾。
他将杨贺屏退了,单独留了小贵人,二人在殿内说话。杨贺站在门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碧蓝的苍穹,颇有几分秋意将来的征兆。
谢家坐不住了。这两日,朝中突然出现了立季尧为储的声音,说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小皇子,都太过年幼,难当重任云云,季尧则表现的很惶恐。
季寰依旧一言不发,不知怎的,杨贺却从中嗅出了几分压抑和冷眼旁观的味道。
他和季寰两世君臣,他太了解季寰了。
上辈子,季寰是病故的。临驾崩前几年,朝中大事皆有杨贺一手掌控,他堵住了季寰的耳朵,蒙了他的眼睛,季寰所见,是朗朗太平盛世,在杨贺的有意纵容和蛊惑下,终日越发不思朝政。
直到季寰快死的时候,梦才碎了。
难道季寰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吗?
突然,殿里猛地响起一声物件砸地声,杨贺皱了皱眉毛,叫了句:“陛下?”
只听殿里季寰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杨贺,进来”。
杨贺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菀菀伏在地上,身子颤抖,脸色煞白眼里也含了泪水,不住地磕头。满地都是散落的“问瑶台”的亭台楼阁,一幢幢,一栋栋,七零八落。
杨贺当即止住脚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季寰咳的脸颊通红,恼怒地拂了袖,指着小贵人,说:“恃宠而骄,仗着朕宠你目无尊卑,毁朕心爱之物,”他闭着眼睛缓了缓,对杨贺接着说:“让人把她押下去,罚入浣衣局。”
杨贺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不过须臾,就应了声是。
小贵人呜咽地叫着陛下,一边着去抱季寰的腿,季寰看了她一眼,却退开了,只说:“押下去,朕不想再见到她。”
过了许久,内侍将她带走了,杨贺奉上一杯热茶给季寰,季寰余怒未消,将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
杨贺说:“陛下息怒,别伤了身子。”
季寰轻轻吐出口气,看着满地的楼阁,说:“枉朕这般疼她……”
杨贺蹲下身,将散落的紫檀木楼宇捡了起来,问道:“陛下,这是?”
季寰说:“不必捡了。”
杨贺动作一顿,抬起头,跪坐在地上看着季寰,眼神温驯又柔和,“陛下消消气,这些东西只消费些时间,还能搭回去。”
他声音缓慢,字字清晰,能抚平人心绪。季寰垂下眼睛,看着杨贺,不知怎的,杨贺竟觉得季寰这双眼睛和季尧有几分相像。
季寰说:“搭回去,也不是原来模样了。”
杨贺笑了笑,“可陛下为这'问瑶台'费了这许多心血,若是就这般丢弃,委实可惜。”
季寰一只手搭在桌上,抬起眼睛,看着崩塌的楼阁亭台,低低地说:“是啊,朕费了这么多心血,可这世上的事,朕待之以诚,结果却总是让人遗憾痛心的。”
杨贺心尖儿一抖,几乎承受不住季寰的眼神,面上神色没变,对着季寰笑了下,将地上的楼阁一一拾到一起,说:“小贵人年纪小,冲撞了陛下,陛下小惩大诫也是应当。”
季寰收回目光,却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杨贺将东西放在一边,温声道:“太医嘱托过陛下情绪起伏不宜太大,不宜劳累,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季寰说:“太医……诊来断去还是一个怪疾,无用,贺之,朕这当真是怪疾么?”
他起了身,杨贺跟在他身边,低声说:“如今除了太医,还广纳天下名医,相信不久就能寻得杏林圣手治愈陛下的顽疾。”
季寰哼笑了一声,“怕是都盼着朕死吧,一个个地催着朕立太子。”
杨贺还没说话,季寰坐上龙榻,看着杨贺,轻声问:“贺之,你说,朕该立谁为储君?”
杨贺心头一跳,低声道:“陛下,此等大事,奴才岂敢妄议。”
季寰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说:“朕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要紧张。”
又问:“你觉得阿尧怎么样?他虽自小养在冷宫,却是个聪明懂事的,若是他为储君——”
杨贺抬起头,看着季寰的眼睛,平静地说:“储君一事事关国本,想必陛下心中早有裁决,奴才不敢妄议,更不敢揣测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