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臣为邻(下)(12)
虽然不能把谢小介过去的顽劣与不学无术都不讲理的归在这些老师的区别对待上吧,但至少是有一定责任的。要知道当时的谢小介,与表哥一同上课,用的身份可不是什么太子伴读,就是和自家表哥一同上学的学生。这样被强行区别主次,未免有失偏颇。
对比如今房先生的教学成果,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惜,年幼的谢小介看不到也看不懂这些背后的弯弯绕,只一门心思的觉得其他老师都很好说话,为何这个邵执中就是这般死心眼?
这次谢介负气逃课,是因为他难得用心写了一篇文章,其他老师都夸好,只有邵执中说那文章除了字写的还行以外其他全无可取之处。语气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客气了,气的谢介当场推开拦着他的表哥,便扬长而去。小孩子难免爱面子,谢介也是如此。
若放在以往,谢小介一定又会去他大舅仁宗那里告状了,说邵执中针对他什么的。
可是这次,谢小介却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大舅病了。
那个时候的谢介还不知道,有时候人这一病,就再不会好起来。谢小介只以为大舅是勤政勤的太过辛苦,多休息,一定就会好起来的。为此,他特别懂事的再不会去拿琐事劳他大舅烦心。
而此时此刻的仁宗,也确实顾不上太多事情了,他就像是要燃尽生命最后一点力量的布置着身后事。为他死后的天下思量,为谢小猪的未来考虑,为太子……
……秘密观察着年纪合适的女孩,想要在自己死前看到太子成婚。
若不是谢介实在是太小了,而与他同龄的小女孩基本还没有彻底定性,怕促成又一对神宗那样的怨偶,仁宗真是恨不能连谢介的婚事都一并给赐了。免得没有了他照拂,谢介被人欺负。
虽然说谢介还有镇国长公主这个娘在,但由于闻天当年在驸马死后的种种表现,仁宗对于自己这个大女兄真的是不太放心。若他觉得女兄是个合格的母亲,他也就不会把谢介强行接入宫中亲自抚养了。为此,姊弟两个还曾发生过前所未有的争执。
最终,妥协的是闻天,人无完人,她也有做错事的时候,而她弟说的对,不是她想要弥补了,人家就一定还会在原地等着她。
当然啦,姊弟没有隔夜仇,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血亲,最终达成了接谢介入宫的同时、闻天也可以常住宫中的协议。
一家人团团圆圆,岂不美哉?
事实也是如此,除了仁宗的皇后不太想要个大姑子在大内对自己指手画脚以外,其他人对此都是喜闻乐见。神宗也因此经常带着王妃苏氏来宫中小住,一家人在太宗死后再一次变得整整齐齐。宫中始终留着闻天和闻盆子的宫殿。
谢介当年觉得他大舅母对他的疏离和有意见,也并不是他过于敏感的产物,而是真的。从大舅母的角度来看,也确实憋气,她都是皇后了还要对大姑子毕恭毕敬,这是什么道理?
最可气的是弟媳,一个小渔村来的孤女,竟然能与她当妯娌,还更得大姑子的心!
总之,在谢介以为的完美童年里,其实隐藏着很多只有长大后才能够明白的磕磕绊绊,但不管如何,都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谁也并没有真正的坏心思。
大舅母也就是性格孤傲刻薄了些,却从未动过什么歪主意,谢介在宫中的时候她也没短过他什么,只是单纯的不亲近而已。
不过,也是因为这种不亲近,在大舅病倒之后,谢介遇事也不会去找大舅母告状。
大长公主当时还对儿子能像丈夫一样拥有大学问而心存幻想,哪怕谢介去告状,也只会让谢介好好学习,不许顶撞老师。
这话在后来看是没什么问题的,邵执中确实是真正为谢介着想的那个老师,但对于年纪小的谢小介来说就……
哪怕他娘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他也是不会信服的。
不管如何吧,谢小介就这样带着太子的人跑出了宫。
谢介从小身边就没缺过人,在宫外用的是大长公主的仪仗,在宫内则与太子比肩,同吃同住,同一批人伺候。在推开太子表哥离开后,他表哥不仅没生气,还生怕他乱跑出去有危险,命自己最信任的一队亲卫从旁小心翼翼的保护。
‘也能不怪那些人参我骄纵啊。’谢介从旁观者的角度如是道。
谢介有点着急,想让小时候的他回宫,多看看表哥,或者是大舅。他们已经多年未曾入梦过了,可是虽然他知道他在做梦,却并不能控制这段带有回忆性质的梦境的走向。
年幼的他一路上了雍畿最热闹的大街,被瞬间吸引去了注意,坏心情没了,却也不是那么着急回宫。
然后,就到了雍畿最著名的樊楼。
灰色的瓦,青色的砖,古朴又大气,富丽又堂皇。樊楼之大,好似宫殿,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樊楼之高,层层叠叠,甚至比皇宫更高。这也就只有在大启才能够出现的建筑了,其他朝代不参你一个“僭越”才有鬼。
谢小介对于樊楼已经很熟悉了,他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鼓动表哥偷偷带他来玩。谢介再一次在心里表示,他小时候真的太熊了,而他表哥……
又对他太好了。
这一日的樊楼还是那么热闹,迎来送往的不只有达官贵人,也有一家老小攒够了钱来见见世面的普通人,这两者之间的服务并没有任何的歧视与区别,只要给钱就是爷。
“世子爷。”跑堂的小厮就没有不认识谢介这个大金主的,笑容热切却不谄媚,让你能够感觉到那份实实在在的见到你的欢喜,又不至于太过功利。他们甚至熟悉谢介身边的每一个亲卫,总能把所有人都照顾的妥妥帖帖,“最近我们请来了一位蜀川的大厨,据说师从苏大才子家的过去的厨子,那辣的,绝了,小的老板让小的这就敢放下话,不让人流口水,我们不要钱。”
谢小介满意的点点头,跟着小厮往自己的专属包厢走去,却在必经的路上听到有人说,聂家的一个嫡系少爷,有意求娶镇国长公主。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广记》是宋代的作品,里面的内容不只有佛语故事。
第81章 第八十一份产业:
如果把谢介自亲生父亲谢鹤去世后的人生三个阶段分别比作一本书,那么标题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种爹》——《大内探秘》——《总有人想当我后爹》。
燕王并不是个例,他比较出名的只是他的年纪过小,以及契国燕王的身份。大启国内也有不少人想在谢鹤的效期之后求娶镇国长公主,并且他们坚信皇室也是希望公主能够再次下嫁的。
这种自信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骨子里的传统,以及纵观往昔历代公主的婚姻状况而得出的结论。
从大启往前数,有几个公主是寡妇的?哪怕驸马英年早逝,或者是与驸马和离,公主一般都会再在当皇帝的父亲或兄弟的旨意下,再嫁一人。这有可能是来自皇帝对公主独身一人的怜惜,也有可能是为了维护皇室的颜面。
什么寡妇难再嫁,对于皇室来说根本就是在不存在的。甚至公主的驸马人选还往往必须是头婚。当然,随着公主的年纪越大,驸马人选的条件也有放宽到二婚。
这聂家的嫡子便是如此,听里面谈话的人的意思,这聂家嫡子的妻子是才去世不久,还是产后大出血而死,只留下一个身体孱弱的儿子。结果转脸他就打上了别人的主意,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仿佛没个女人他就活不成一样。
恶心的谢小介都要吐了。
他们以为他娘是捡破烂的还是扶贫呢?这样的男人也会要?!
对于长大后的谢介,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针对年幼的他而设的套。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的,有人在他去包厢的必经路上,说下那样关键的信息,还被他不多不少的听了去?
不经多方的练习和配合,根本不可能达成这般戏剧化的效果。
对方虽然算不准谢小介什么时候会从大内跑出来,但是却完全可以提前准备上,然后制造一个偶遇的机会。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至于对方到底为什么要让他听到这些,谢介一时间还有些迷惑。
但谢介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的话瞬间激怒了他,哪怕是已经长大的如今,这种自以为自己比女性多了一个器官,就比女性高贵,女性能被他娶就应该顶礼膜拜感恩戴德的语气,真的是让谢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想要把对方打死的冲动。
那聂家嫡子愿意娶我娘真的是好不了起哦?
我艹你妈,听见了吗?
我娘连契国燕王都看不上去,能看上你,脸是有多大?!
当然,在这么想完之后,梦里的谢小介已经翻脸,踢开门冲了进去,在小厮害怕的都不敢说话的惊悚表情里,命一群膀大腰圆的亲卫真的把人痛殴了一遍,惨叫声不绝于耳。
“唉,真是太蠢了。”谢介这样评价着自己过去的行为,直接把他们拿下,告他们一个妄议宗室多好?那就不是一顿体服之痛就能够轻易解决的事情了,牢狱之灾、身败名裂,只要谢介想,他就可以操作,可惜了,小时候的他并不懂这些。
不过,谢小介也没有蠢透了,还知道问对方,这种话是听谁说的,怎么听来的。
那边被打的彻底吓破了胆,哪怕他们是有目的让谢世子听到这些,也没想到谢世子会这般不管不顾,正常人难得不应该是暗中记下,然后去找幕后凶手报仇吗?
“幕后之人本世子自然也会去找他的麻烦,但是你们这般说我娘,以为就可以万事大吉吗?!”
不管是挑拨离间还是怎样,说了他娘,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那边自然是马不停蹄的供出了他们本就想要让谢世子知道的,那聂家嫡子在一次醉酒后,口出狂言,不敬公主,已是传开有一段日子了。
然后,谢介就问了一个问题:“聂家,是哪家?”
全场:“……”
身边有亲卫负责专门给谢介答疑解惑:“就是出了聂才女的那个聂家。”
聂想容的才名当时在京中已经很盛了。虽然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大启的时候传下来的,但其实并不是,而是很后面一个少数民族统治的王朝硬扣在大启头上的屎盆子。至少在大启才建国不久的这些年,是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奇怪说法的,甚至谁敢在公开场合这么说,都要担着有可能得罪镇国长公主的风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朝臣对待有着无数战功的镇国长公主的态度都是特别两极化的,一方恨不能拥为她登基成为女皇,去征服四海;另一方则觉得她注定会是乱国之缘,是仁宗统治道路上最大的妨碍。
所以,一方在不断的吹捧闻天的能力,另一方则在想方设法的污名化女子的能力。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那另一方的人被镇国长公主联合仁宗给收拾了个干净,那大概是仁宗做过的最不“仁”的一件事。
而在经过那次肃清之后,大家都知道了长公主有多讨厌别人在女子的本事上做文章,除非是傻了,才会去引这个大雷。而很多人在很多问题上,其实都是一个习惯问题,大家怕的是改变,而一旦接受了改变,也就习惯了,甚至会自动去维护,害怕又一次的改变。
托长公主这个禁口令的福,大启后来涌现了不少能文能武的大女子,聂想容就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聂想容的诗词就已经在文人圈传颂开来,并且备受追捧。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聂想容,在这个时候也只是仁宗选儿媳的候选人之一,甚至排名都不算高。
因为聂想容也算是出身世家大族,而仁宗自己就是娶了一个过于端庄的高门闺秀的“受害者”,这倒不是说仁宗不喜欢自己的皇后,只是和皇后相处真的太累了。她用高标准严要求的苛待着自己,也苛待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太亲近,仁宗实在是不想他未来的孙子也有这么一个娘。
不过,仁宗对太子妃的考量是私下里的,暂时应该还没有太多人的知道。聂想容到底如何,都不影响他家的别人求娶长公主。
也不影响公主子在听到后,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报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聂家。
长大后的谢介开始阴谋论了,这是不是有其他家知道了仁宗在秘密挑选太子妃,而暗中给作为竞争对手的聂想容使得绊子。毕竟大家并不太可能知道仁宗心中是怎么想的,而在京中一应出挑的女子里,明显是聂想容最有威胁。
当然,从历史来看,这个阴谋并没有成功,聂想容还是顺利的嫁给了太子。
等等,不对啊,聂想容并不是仁宗心目中第一位的儿媳人选,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怎么反而是聂想容当了太子妃?!
人人都觉得,聂想容是仁宗心中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只是因为本家同堂的一个年长兄弟口无遮拦的得罪过谢世子,而让这一场婚礼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波折,可是最终他们还是老天爷保佑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真实的剧本是,聂想容从一开始就不是太子妃的首选!
谢介皱眉,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作为首选那家的女儿想彻底打垮聂想容,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或者是……
梦境继续,时间跳跃的很快。
谢小介做了一件让人彻底名震京城的事情,他命人把那聂家嫡子的腿给打断了。而在打断对方的腿之前,他还在对方逛青楼的时候假意制造走水,让对方连裤子都没有来得及穿上,光着雪白的大屁股就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当时场面十分混乱,但可以肯定的是,人特别多,连潜火队的铺兵都来了。
谢小介还故意使坏,让人混在人群里,一语叫破了那聂家嫡子的身份,引得不知情的人,在得知是假火情后,闲来无事各种强势围观贵人光屁股。那嫡子也是自己作死,上人上到一半听说走水了,直接把在玩捆绑PLAY的妓女扔在了房间里,自己先跑了。
等其他人给妓女解绑,放她出来之后,她自然是不干的,出来就和那聂家嫡子厮打在了一起。
聂家的嫡子丢了大人不说,还在随后被谢小介派人打断了腿,若不是他表格赶来阻止的及时,那嫡子大概就要被扔进护城河里了。
谢小介还小,没什么常识,而正也是因此,他可以变得比谁都残忍。
他表哥真的是被谢介的举动吓坏了,但他也没有对谢介说太重的话,只觉得回去之后要好好和表弟谈谈,不能这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谢小介本来是挺害怕的,毕竟事后想想,他做的确实挺过分的,可是他表哥这般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的举动,给了谢小介一种错觉,一种肯定不会出事,他就是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的错觉,后面自然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主要的表现就是,在表哥代表皇室对聂家私下里进行补偿和道歉的时候,谢小介无意中知道了聂想容是太子妃候选,直接找上了聂想容。
觉得他们聂家没一个好东西,勾引他娘不算,还想勾引他表哥,是想往上爬想疯了吧?!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镇国长公主知道了儿子做的好事,不管青红皂白,气的在大内追打了谢小介许久,她反正本来就不打算结婚,谢介想怎么闹怎么闹,但事关太子妃也是谢介能够插嘴的事情?当然,这话长公主不可能说的太直白,只能一味的教训儿子。
给人的感觉,至少给谢介的感觉就是,他娘想嫁人了,真的不要他了,不爱他了。
于是,谢介说了一些有点过分的话。
那话被表哥知道后,终于意识到他对表弟的溺爱教育出了很大的问题,他不能这样没有条件的再继续纵容表弟下去了,第一次义正言辞的教训了他。
让谢介明白了,他娘有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的自由,那都与他无关。
他不能用爱去强迫,让那些真正爱他的人伤心。
“如果有天你有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我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你会开心吗?!”表哥在梦中仿佛透过谢小介,问到了长大后的谢介。
我不允许你和房朝辞在一起,你会如何?
然后,谢介就被他表哥吓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潜火队:宋代建立的当世最早的消防机构。根据《东京梦华录》中的记载,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瞭望。
第82章 第八十二份产业:
表哥要么不入梦,要么一入梦就如此吓人,让谢介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叫不允许他和房朝辞在一起?
这年头连交个朋友都得家长同意了吗?
好吧,谢介脑回路还不至于迟钝到这种程度。他很清楚梦中表哥的意思,可也正是因为明白,谢介才会被吓醒。
他是说,他喜欢房朝辞?这怎么可能呢?
不不,他当然喜欢房朝辞,只是不是他表哥以为的那种喜欢。为什么这些肮脏的大人就只会想到这些下流的事情呢?就不许两个男人之间有点纯纯的友谊了吗?他表哥当年也有一个至交好友啊,又是伴读又是副将的,随他表哥出生入死,最后也真的一起死在了战场上,这难道也是基情吗?!
对比起表哥和他的基友,谢介觉得他和房朝辞之间简直纯洁的不可思议,他们也就是拉了拉手,抱了抱。
表哥的基友当年还亲了表哥呢。
“!!!”
这个信息量忽然感觉有点大。谢介怔怔的坐在床上,他当时年纪太小了,好吧,他表哥和表哥的基友也不怎么大,经常被家人亲来抱去,对这种事情不算是特别敏感。
只是在一个朦胧的午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依稀好像看到表哥的基友低头吻了躺一旁的表哥。
谢介一开始的记忆里,对方吻的应该是额头,如今谢介却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表哥的基友姓梁,字北望,是在与蛮人接壤的两属地守城的名将梁世成的儿子。梁世成一片赤城,因人在北地多年,手握军功权柄,便主动把唯一的儿子送回了京城,给太子党伴读。说是让自己的儿子当质子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