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83)
但是以莺娘对热闹的好奇与渴望,她在案发时,不在曲水诗会的活动现场,而是去了上游的汪全房间,这本身就已经很容易让人产生疑惑了。
她去干什么呢?
自然是去“吓吓”汪全,这也是莺娘主动交待过的,她看到了汪全的种种恶行,觉得他该死。
那么另外一个问题也就随之而来,莺娘真的就只是看了看吗?这就好像给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摆了一盘可以解决温饱的美食,她真的能忍住不动手吗?联想到莺娘的死因,被匪徒先奸后杀,怎么想,她对这种事的态度,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肯定是动了手的。
在莺娘没有主动交代的时候,池宁其实差不多就已经复原了案件全貌。按照时间线来说,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昨晚,一部分人先到了曲水山庄,范家和汪家因为赵唯起了冲突。
而就在同一天的晚上,赵唯见色起意或者其他什么,给王家大娘下了蒙汗药,欲行不轨之事,但并没有真的进去,只是做了其他可以做的事。
许桂正在隔壁的红枫山庄,目睹了汪全来找赵唯的一幕。许桂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了一回乌龙英雄,救下了王家大娘。可惜还是让赵唯给跑了,汪全为讨好赵唯顶了锅。
第二天,也就是曲水诗会正式举行的这一天,王家大娘以同样的蒙汗药,回敬了她以为的欺负了她的恶人汪全。但她下药后,并没有着急把汪全弄死,而是做了个延时装置,把昏过去的汪全挂在了窗户上。
据王家大娘自己主动交代,她也不知道她这么做能不能杀死汪全,只是想着由老天决定。她下的药很轻,汪全很快就会醒来。不管汪全是侥幸逃过一劫,还是挣扎着掉入河里,那就都是汪全的命了。就像昨晚的她,老天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做完这些布置,王家大娘就在从外面闩住了里面的锁后,从从容容地下山,去了诗会现场,与友人谈笑风生,有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而莺娘出手的时间,便是在这个延时装置启动的过程中。
她不知道王家大娘的打算,只是听到了汪全与王家大娘对峙时“承认”的错事,目睹了王家大娘的报复,以为王家大娘就是要置汪全于死地。于是,在王家大娘走后,莺娘便主动替王家大娘守起了汪全,生怕计划失败。
蒙汗药的药效不够,汪全果然醒了过来。
看他挣扎着马上就要摆脱死亡的命运,莺娘一时着急,便直接动了手,随手拿起屋中的摆设砸了下去……
这才有了汪全的带伤落水。
莺娘和行止一样,如果他们愿意,是可以触碰到一些东西的。好比行止屡次偷了内官监掌印的官印,也好比莺娘动手。
执做的很多事情,都会直接体现在他们的外表之上,那裙角的“血迹”应该就是由此而来。
但这个时候的汪全,其实还是没有死,他真的是个很命大的祸害。汪全只是晕了过去,顺流而下。没想到老天和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他被来截和的范并等人抢先看到。他们其实也没有对汪全做什么,就是阻止了他继续漂下去,没有救他罢了。
等眼睁睁地看着汪全被水溺得没了气息之后,才让他漂了下去。
其实也就是短短几息之间的事。
汪家人则是在事后才加入到这个谋杀案里,想要废物利用,把害死汪全的污水泼到范家人头上、。仆从悄悄回去锁了小院的门,阴差阳错搞了个双重锁的迷雾出来。
整个案件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一个罪该万死的人,因为种种巧合,真的死了。谁也没有真正手染鲜血,又确实是他们事先并没有商量过的每一步,联合促成了汪全的死亡。
【我打了他,我不后悔。】莺娘看见了汪全对姑娘动手动脚,又听说了昨晚的传闻,出于一个女孩对另外一个女孩的保护,而动了手,她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她打的不是汪全,而是她记忆深处那个伤害过她的歹徒,【我会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池宁皱眉,他真的好奇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正义感,一个二个的非要好汉做事好汉当。他直接便道:【我有说要让你杀人偿命了吗?】
搞笑诶。
他是坏人,记得吗?程序正义什么的,对池宁来说就是狗屁,他就是个随心所欲的坏人,只想以恶制恶,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论对错。
【你已经付了,你死了,还记得吗?】江之为也自有他的一套认知体系。
这也是他没有说出莺娘的原因,一方面是没办法解释,另外一方面也是他觉得莺娘情急之下动手,本意不是为了杀人,也没有真的杀死对方,还是不要再攀扯了。这个故事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要是真的惹来坐忘心斋作法,让莺娘无法超生,那才是罪过。
【让赵唯补全你这一环,刚刚好。】池宁一锤定音,私下里便决定了整个案子的走向。
在这个案子里,每个人都罪不至死,却也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一些应有的代价。
至于莺娘……
江之为事后借用从池宁手中得到的一个玉瓶,装着表哥周生来到了曲水山庄,让两个有情人见到了彼此。
那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白天,天气不好也不坏,错过了几十年的亡魂,终于得以完成了他们最初的约定。
曲水悠悠,她笑颜如故:“表哥,你来啦。”
他化作一团幽蓝鬼火,早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声音也如砂纸一般,缓慢却又坚定道:“嗯,我来了。”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最后,在两个执跨越时间的长河,终于携手的下一刻,他们便一起在阳光下开始一点点地消散了。在他们对江之为和池宁齐齐鞠了一躬后,这世间便再没了莺娘,也没了周生,只剩下了他们共同的故事。
江之为愣怔在原地:“怎、怎么会?”
不是见到彼此了吗?为什么会消失呢?这、这就是因果报应吗?
池宁斜了一眼他脑子不算灵光的大师兄,想着二师兄俞星垂的话,这瓜娃子真的瓜兮兮的:“你在说什么傻话。两个执的执念消除,自然就消散了呀。”他当初就告诉过江江了,成全这俩执的时候,他可不许哭。
但江之为还是说话不算话的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孩子。只不过这一回不是难过,而是感动。
执意留下是为了彼此,一同离开也是为了彼此。
心愿已了什么的,真的太好哭了。
池宁长叹一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提前发出过警告,但还是没用,江之为该哭还是要哭的,谁也逃不过他的魔音穿耳。
在解决了莺娘与周生的事之后,池宁就全力投入了汪全一案。
这事该审的都审了,证据确凿,当事人也供认不讳,把自己做了什么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这事的难点,并不在案件本事,而是在该怎么宣判。
判所有人死刑?判所有人无罪?哪怕判个不轻不重,也该有个由头,怎么才算是不轻不重,又能服众呢?
这事怎么判,都不通。
因为大家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家大娘为自己复仇,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就是大启法律里比较神奇的点了,儿子替父母报杀身之仇是不会被判死刑的,同样的,若女子遭遇不测,她提刀想为自己报仇,也是不会被判死刑的。
不过一报还一报。
但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面对这样的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