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恩(9)
虞清点上灯,“殿下若觉得冷,便抱个汤婆子在身上,能暖和些。”
“不行,明日我偷偷给你送些炭火进来,过几天恐怕有雪,你怎么受得住。”孟言原地蹦了蹦,他是习武之人,倒没觉得特别冷,但是看着虞清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下雪天怕是要冻坏了。
虞清微微挑起嘴角,苦笑道:“不必麻烦,我已经习惯了,而且身子太暖和,人容易丧失斗志,只怕以后更难熬过这样的日子。”
孟言听着他话里的意思,陡然回过身来,眼前的虞清依旧是一身白衣,也不知道在这种破败地方,他的衣裳怎么还会这么干净,虞清低着头摆着酒盏和菜碟,从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臂,白净却纤瘦,只有普通成年男人的手臂一半粗,借着烛光细看过去,他的脸也十分消瘦,下巴上一点肉都没有,实在是不算健康。
孟言看着他如今的处境,忍不住问:“父皇为什么要废后?”
虞清的手一顿,只是瞬时,便又恢复如常,他没有回答孟言的问题,摆好食物后,自顾坐下,抬头看向孟言,“殿下,如今你虽已到南书房上课,但是却不能止步于此,若是安于现状,很快你和苏贵人便都会被埋没在这个巨大的牢笼,无宠的嫔妃会有什么下场,我想你应当清楚。”
“可我并不想去争什么,我只想和母妃过平静的日子。”孟言也坐下,直视着虞清的眼睛。
虞清丝毫不回避,抬眸而笑,“被天子厌恶的皇子和嫔妃,还能过上平静的日子吗,殿下,从你踏进皇宫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了。”
孟言的手轻握成拳,面色灰暗,一点也没有来时的轻松,良久,他道:“那我该怎么办?”
“自然是做一个皇长子该做的事。”虞清拿过他的杯子,替他倒酒,“如今殿下要做的,便是清理门户,您的身边,有皇后的眼睛。”
孟言惊呼,“什么?我才刚回来,她便安插了人过来?”
“或许在你回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你若不想每日的行踪被皇后了如指掌,便要有所行动了。”虞清说着,用手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一个“依”字。
孟言捏紧酒杯,忿忿道:“她倒是考虑的周全,恐怕三弟身边也不干净吧。”
虞清无奈笑道:“你觉得三殿下会没有察觉吗?不要小瞧你的三弟。”
饮下杯中酒,孟言没有继续喝酒的心思,看着时辰,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他站起身,对着虞清抱拳行礼道:“多谢母后提点。”
只听啪地一声,虞清用力将手中的酒杯拍在桌上,白瓷酒杯在他手下碎成几片,将他的手心也划破了,涌出一丝鲜血。
孟言吓了一跳,只感觉到一道寒气逼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头去看,虞清脸色大变,眼中似要射出无数利剑,冷冷盯着孟言。
孟言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叫错了人,他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一时口快,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虞清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下情绪,他扫开手底下的碎片,沉声道:“还请殿下以后三思而言。”
“实在对不住。”孟言懊恼道,“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你比我大,又是我父皇的……,我总不好叫你虞公子吧?”
“没什么不可以,称呼而已,殿下直呼我的名讳也可。”
“那还是叫虞公子吧。”孟言看着他的手,“你手受伤了,有药吗,没有的话我回去给你拿。”
虞清将受伤的手收回袖中,面无表情道:“无妨,殿下还是赶紧回去吧。”
见他脸上仍有怒气,孟言不敢再留,又行了个礼,提着食盒顺着原路返回了。
作者有话说:
孟言:母后~
虞清:放肆!
第6章 二心
虽然虞清说自己手心的伤口无碍,可是第二日孟言还是悄悄地从重华宫的后门塞了个小包袱进去,里面除了治疗小伤的药膏还有些寻常都能用上的药草和干净纱布。
虞清看着自己的手心,伤口早已经没有流血了,上面敷着一层草药。虞清将孟言送进来的东西收到一边,仍是去重华宫院子里摘了自己种的草药,捣碎了换下手中原有的。
上好药之后,他提笔细细写下一张字条,放在宫墙一处松动的砖石下面,昨日只告诉孟言皇后的眼睛是谁,却没教过他怎么除掉她,虞清想着靠孟言自己,终是不太放心。
京城的第一场冬雪来势汹汹,冬至过后温度陡降,只一夜过去,皇宫便被埋在落雪中,入眼一片雪白。
孟言起床穿着中衣跑到窗前看了一眼,搓着手又将窗户关上,依桃端着热水进来服侍他洗漱,孟言打着哈欠,伸开双臂让她帮着自己穿衣。
依桃一面系着大毛披风的带子,一面说:“书具和点心都装好了,手炉的碳也是新添的,到中午的时候您想着让兴儿给您换新碳,今儿天气冷,仔细别冻着了。”
孟言点点头,顺手取下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依桃,“已经挂了个玉佩了,这个就给你玩吧。”
依桃受宠若惊,但是并不敢接,她道:“谢殿下抬爱,只是这东西贵重,奴婢不敢要。”
孟言满不在乎道:“没什么贵重的,这是从越州带过来的小玩意,前天也给了兴儿一块,是一对儿的,你们伺候我尽心,这是你们该得的。”
依桃这才躬着身子,双手接过,跪下谢恩,“奴婢谢殿下赏赐。”
孟言穿好衣裳,叫了一声,兴儿在外头掀开厚厚的门帘,迎他出去。一走出房门,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细小的雪花,落在人脸上,凉丝丝的。
孟承从正殿出来,笑道:“这种天气,真不想去上学。”
孟言和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南书房去,笑道:“我以为称病逃学只有我做得出来,没想到三弟也有这种时候。”
去到南书房的时候,两人鞋袜已经湿透,幸好带了更换的,孟言坐下打开装文具书本的箱子,翻找半天,忍不住咦了一声。孟承回过头问:“怎么了大哥?”
“前些日子你送我的那支镶着红玛瑙的狼毫笔,怎么不见了。”孟言将箱子整个翻过来,也没找到。
眼看着方先生已经进来了,孟承便道:“兴许是落在家里了,晚上回去再找,实在找不到下回我得了好的,再送大哥一支。”
孟言便不再纠结,将倒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收回去,撑着脑袋开始听方先生讲课。
中午的时候,雪又渐渐大起来,孟言在南书房的偏殿用午膳,兴儿在一旁给他换手炉里的碳,换好碳的手炉重新握在手里,热度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全身,孟言突然就想起了重华宫的虞清。
重华宫年久失修,又一直无人居住,里头肯定阴冷潮湿,他一个人住在那,没有地笼,没有手炉,连床像样的厚棉被都没有,这样的雪天如何能过。
那日虞清说那些话的语气,孟言便知道,他是冷在心里,而是不身上,只是若身上不能暖和,又怎么驱赶心中的寒冷呢。
这样想着,孟言便对兴儿说:“晚上你装十斤银屑炭,再包一床厚被子,我要给母妃送去。”
“这些东西苏娘娘宫里都有,殿下不必如此费心。”兴儿道。
孟言瞪他一眼,“我母妃刚回宫,还没被父皇召幸过,谁知道内廷司那些人怎么克扣她呢,我送去也是尽一尽孝心。”
兴儿不再多话,忙应下。
晚膳后兴儿准备好了东西,足足两大包,拿过来给孟言过目,依桃瞧见,不由问道:“殿下这是要给谁送去?”
孟言从暖阁出来,拿过披风就要出门,道:“去看看我母妃,今天是初十,我该去看她了。”
依桃微愣,没有多说,看着孟言和兴儿出门去了,待他们走远,依桃也出了宫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孟言和兴儿从转角处探出头来,兴儿惊讶道:“殿下说的真没错,依桃姐姐果真是出门了,可她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