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悟忆起,定南王妃是襄王之姨母,也就是说,殷无执是襄王的表弟。
而他是襄王的兄长,殷无执就是他的……
姜悟看向殷无执,“小表弟。”
殷无执很寂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再次转向外面,道:“听到雪落的声音了么?”
“风。”
“风吹着雪,打在窗纸上的声音。”
一开始,姜悟的确没有听到,直到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才确确实实听到扑簌簌的声音。
他微微张大眼睛,越发认真地去聆听。
殷无执看他听的专注,轻声问:“听到了什么?”
“雪。”
“嗯?”
“瓦。”
雪被风吹着,擦过琉璃瓦,细微的叮当声。
殷无执夸他:“真厉害。”
姜悟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殷无执给他拉上被子,并将貂毛围脖摘了下来,细白的颈子上,晨间粉色的痕迹已经褪去,只有几个深红还保留着。
殷无执的指尖擦过他的脖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倒没有想到,姜悟先开了口:“明日,朕要做第一个踩雪的人。”
殷无执愣了一下,忍俊不禁,道:“好,臣一定安排妥当。”
第二日,殷无执还未醒来,姜悟便睁开了眼睛。
他扭脸看向身边之人,开口:“殷无执。”
“殷无执,殷无执,殷无执。”
殷无执半睁开一只眼睛,姜悟道:“快起来。”
“……何事?”
姜悟没有回答,他盯着殷无执,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殷无执愣是从其中看出了几分的不满。
他立刻坐直,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来:“陛下要踩雪?”
姜悟很欣慰:“嗯,要第一个踩。”
他眼中流转着微光,殷无执也顿时精神起来,他翻身下了床,吩咐一干奴才迅速准备。
姜悟很快穿好衣服,围上围脖戴上帽子,殷无执又在衣服外头给他裹了个貂毛大氅,然后蹲在床边给他套好鞋袜,再往他袖子里放了一个手炉。
他蹲在床边抬眼,看着收拾整齐的天子,道:“走吧。”
身上的衣服有些重,姜悟扭了扭,不太愿意动。
殷无执看出他的懒惰,又把他一路抱到了太极殿外:“看,臣昨日说的是不是没错,真的全白了。”
姜悟的帽子被他往上推了推。
触目所及果真是一片幕天席地的白,但这种白他并非没有见过,迫不及待起床也不是为了看。
他伸手,单看那手势,像是要指挥千军万马,直到那慢悠悠地调子传出来:“踩。”
眼看着天子被扶着走入雪中,齐瀚渺不受控制地抹了下眼角溢出的热泪。
陛下,陛下居然在用自己的脚走路!他刚才还挥动自己的手臂做了一个很有气势但没什么用的手势!
他居然,居然不需要殷王世子搀扶,就开始自己走了。
……天哪,他还跳了一下。
虽然只是抬起了后脚跟,但他那个姿势的确是跳。
碎雪从脚下飞溅而出,姜悟眼睛亮起来。
原来这就是踩雪,嘎吱嘎吱嘎吱,还有寸寸陷落的脚感。
这就是踩雪。
姜悟又跳了一下,这一回,后脚跟也没抬起来。
洁白无痕的雪地里很快都是他一个人的脚印,有种猫圈地盘的满足感。
短暂的快乐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深深的疲惫。
这具身体,真的好累啊。
姜悟眼里的光逐渐暗淡,缓缓往后仰倒。
齐瀚渺张大眼睛,殷无执慌乱地上前接住他的身体,对面却忽然横伸出另一只手来。
同时被两条手臂接住的丧批:“?”
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对方生得很是俊逸,可微翘的薄唇,却透出几分隐隐的风流气,此刻,他正微抿着唇,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姜悟。
殷无执回神,顺势想把姜悟揽在怀里,却发现对方同样紧紧握着姜悟的腰。
他:“?”
“参见襄王殿下。”齐瀚渺率先反应过来拜见,听他免礼,才和善地招呼道:“襄王殿下,怎么这么一大早便来了?”
“听说陛下身体不适,本王便赶着来看看。”他说罢,瞥了眼殷无执,道:“这便是小表弟了吧。”
殷无执下意识起身拜见:“见过襄王殿下。”
襄王没有理他,他重新看向姜悟,担忧之情溢于言表:“陛下感觉如何,可要传太医。”
襄王跟姜悟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他以为对方应该很温良无害,毕竟是为了给秋无尘伸张正义被昏君所杀之人。
可他貌似只是看着无害。
“朕只是累了。”
“臣弟带陛下回去休息。”
姜悟的身体腾空而起,殷无执保留着行礼的姿势,僵硬地跪在雪地里。
……这襄王,是不是哪里不对?
齐瀚渺已经殷勤地跟了上去:“襄王殿下一路辛苦,来得这么早,还未用早膳吧?可要与陛下一起?”
“也好,有劳给使。”
齐瀚渺一阵高兴,“太好了,陛下见到襄王,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能多吃点了。”
姜悟心情好不好不知道,但姜睿的眸子明显亮了几个色度。
他把姜悟放到了屋内小榻上,顺手解下他身上的斗篷,动作流畅得仿佛不知在脑中排练了多少次:“陛下,见到臣弟心情很好?”
殷无执跟来了殿内,看着他解开斗篷之后又去解姜悟的围脖,急忙伸手按住,道:“陛下喜欢戴。”
其实戴不戴无所谓。姜悟并未反驳,他还在看姜睿,后者问:“刚半年不见,怎么哥哥好像瞧不够臣弟似的。”
殷无执说:“陛下今日起得太早,可能是困了。”
姜悟确实有点,不过面前的姜睿看着滴水不漏,他还没想好找什么理由杀他,难道一定要娶完秋无尘,行完那些繁琐的大礼不成。
他看着跟姜悟关系很好,不会轻易造反的样子。
“哥哥,可不可以请外人先行离开?”殷无执连续几句,襄王都未搭理:“臣弟想与哥哥说点体己话。”
这个外人,正是说得殷无执。对方针对的意味太明显,殷无执嘴唇微动,下意识去看姜悟,等他开口为自己正名。
但他显然是要失望的。姜悟说:“好。”
殷无执熟练地下唇上拱,大步走了出去。
外人,他在姜悟眼中,竟然只是个外人。
齐瀚渺传膳过来的时候,殷无执正闷着头绞着手指,坐在太极殿前的台阶上。少年人乌发如瀑,容颜胜雪,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他顿了顿,走过来道:“襄王自幼便很喜欢黏着陛下,其他人一靠近就要被他赶走,不过是小孩子对兄长的占有欲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小孩子,他可没见过这么高这么大还能轻松把哥哥抱起来的小孩子,更没见过喊自己小表弟的小孩子。
而且,那确定仅仅只是对兄长的占有欲?
殷无执有种说不出得憋屈,还有隐隐不可洞察的危机感。
哎,这群少年人,真是让人忧心。齐瀚渺无可奈何地宽慰他:“殿下不若往好处想想,襄王一来,定然不会再让殿下近陛下之身,此后您不就自由了。”
殷无执:“……”
第40章 第40章
太极殿很快只剩下兄弟两人。
襄王起身宽下斗篷,然后坐在姜悟对面,却闻他道:“跪着说话。”
襄王微怔,旋即失笑:“陛下,还在生臣弟的气?”
姜悟本意是想找茬,看能不能逼他造反然后杀掉,倒未想到原主与他还有些牵连。
他平静地望着对方,没有开口。
这样的姜悟让人看不透究竟在想什么、
襄王忆起他昔日心软的模样,听话地跪了下来,垂着脑袋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弟的错,还望陛下不要生气,以免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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