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杜大人今日……”
白知岳才开口,李广宁就是一声呵斥,
“杜玉章的事,朕都知道的,也是朕恩准了!若想议论他,就不必继续说了!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昨日那场宰相斥诸臣的大戏,本来就威慑力十足。再加上今日李广宁偏袒至此,再没人敢提这件事。杜玉章缺席的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杜玉章这人,真是跋扈极了!昨日来闹了一场,今日就敢旷了早朝?陛下究竟怎么想,为何还不惩办他!”
“天意难测……哎,这等一手遮天的权臣,你我还是少接触为妙。朱大人,我只是为咱们大燕的前程担忧啊!”
“是啊是啊。咱们读书人,学不来这个!哎,张大人,这样的小人坐了宰相位置,日后可怎么办?”
两个大臣满脸清正高洁,互相勉励后,各自上了马车。
“快,现在就到宰相府去!”朱大人赶紧催促马夫,“咱们得赶在前面给杜大人请安啊!杜大人这看来真是如日中天,这权势根本倒不了!都怪白御史之前那番话,我还以为杜大人真的失宠,还上了弹劾奏折……真是冲动了啊!马夫你快些!晚了,就来不及了!”
另一边,张大人的马车则往最大的古董铺子去了。
“挑几样最好的字画,给我包好了!赶紧送到杜大人府上,就说是探病的一点心意,下官真心祈福,希望杜大人早日康复!求他千万别怪我之前没有早日站出来给为他说话,实在是之前白御史太过跋扈,我们敢怒不敢言啊!”
第118章 ,病中的那只手
这一日,宰相府门前真是宾客盈门,马车川流不息。各个探头探脑,都带着一箱箱的礼物。只是,所有借探病机会来探他口风的人,却都没能见到他的面。他们甚至连宰相府都没有能进去。
“这个杜玉章——果然改不了目中无人的毛病!”
想抱大腿却找不到机会的那些官员,本来就心中有鬼,害怕杜玉章计较他们之前的落井下石。这下杜玉章不见他们,他们更心虚,到处诋毁杜玉章是个弄权的妄臣。
谁也不相信,杜玉章是真病了。而且,他病得很重。
宰相府中,杜玉章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已经发了几日高烧。
“松开我……不要……救我……啊!”
杜玉章人事不知,可他的噩梦从没断过。梦里,那把闪着冷光的弯刀拼命追逐着他,然后一次又一次将他割成了碎片。
“放开我……不行……啊啊啊!”
杜玉章满身汗湿,深陷的眼窝现出青色。那一双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不安地转动着。他呼吸越来越急,口中哀哀请求着,却依然陷在噩梦中不能醒来。
“救救我……救救我……不要……放开我!”
突然,一只大手紧握住他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如此有力。杜玉章呜咽一声,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浑身颤抖着,指甲掐进了那人肉里。
“怎么病成这样?做噩梦了?”
那人一边紧握着他的手,一边抹去了他满头冷汗。
“放开我……别……不要!”
“好了,没事了……醒醒,别怕……噩梦都是假的……”
那人的声音低沉,凑在杜玉章耳边轻吻着。杜玉章真的慢慢安稳下来,挣脱了噩梦。
看杜玉章睡着了,那人想从杜玉章掌心里抽出手来。
“别走……求你……”
杜玉章不安地发着抖,下意识紧握那人手掌。
“好,不走。”
那人真的在榻边坐下,安静地陪着杜玉章。杜玉章心神都安稳下来,渐渐沉入梦乡。
朦胧中,似乎有一双柔软的唇瓣,印在杜玉章干裂的嘴唇上。这触感分外熟悉,可杜玉章根本来不及分辨,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不知过了多久,杜玉章恍惚着睁开眼睛。室内光线昏暗,空无一人。
那只安慰他的手,连同让他安心的那个人,似乎只是一场梦——从没有真实存在过。
……
杜玉章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玉章!玉章!醒醒,吃药了!”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杜玉章猛然惊醒,浑身汗如潮涌,身子已被冷汗打透了。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阵阵汗涌,暂时将他的高热也给压了下去。杜玉章没有一点力气,他牙关磕磕作响,盖着厚重棉被依然不住发抖。
眼前站着的人是木朗。
“我本来是来向你通报消息的。”
木朗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他额头,摸了一手汗湿。他回身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
“之前你来找我,我回去就联系了原来的杜府旧人。只可惜,他们还不太愿意相信你。毕竟三年前是因为你……但是他们表了态,若七皇子居中斡旋,他们便愿意跟随你。师兄一直想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可一直没能等到你回来。之前见你轿子回府,师兄也跟着上门,却没想到,你竟病成这样。”
杜玉章点头。他知道,木朗与旁人不同。他从前在杜家住了十几年,就算杜玉章昏迷着,门房也不会将他拦在门外。
“所以……我若不帮助七皇子篡位,他们就不会帮我推动边关和平。是这个意思么?”
“玉章,并非他们心无大义。只是你……”
“我明白。”
杜玉章微微合上眼。他脸色惨败,眼窝深陷,几乎没力气说话了。
“如果是我自己,也不会相信一个三年前彻底背叛的人的。我自己选了陛下这一边……却不能怪他们。”
“问题不在于你选了陛下。而在于,到了如今,你还在选他。”
木朗眉头微微蹙起。但看着杜玉章此番憔悴的样子,他长叹一口气,没有继续说。
“罢了。这些事,日后再说吧。你现在该静养。来,将这碗药汤喝了。”
杜玉章伸出手,可他高烧了几天,哪还有半分力气?他的手不住发抖,连药碗都端不住——若不是木朗眼疾手快,那药碗就扣在他身上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
木朗叹口气,单手搂住杜玉章腰肢,扶着他坐起来。杜玉章才一动,眼前就是一片金星。他喘了几口气,才算从这阵头晕里缓过来。
“慢点喝。”
木朗将药碗端在杜玉章唇边。杜玉章喝一口,是奇苦无比。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木朗注意到了,他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糖,
“玉章乖。吃了药,师兄给你糖吃。”
“……”
“玉章,你可记得,你小时候生病了,又任性不肯吃药,都是师兄一口一口哄进去的?那时候你病了,我口袋里就一定要带几块糖。不然,你是绝不肯喝一口苦药汤的。”
杜玉章心里一酸,眼睛就红了。他勉强笑着,
“现在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任性的。”
“是啊,你也不要师兄的糖了。可师兄也没什么别的能给你。”
木朗却低下头,似乎黯然神伤。他轻声说,
“若是可以,我还真希望你还是那个小孩子,日日跟在我身后,一声声地喊着‘师兄’。玉章,你考虑一下七皇子的建议,好不好?那样,我们还能如从前一样,朝夕相处——玉章,你可知道,现如今师兄没了师门,更没有家室。除了你,师兄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杜玉章认识木朗十余年,他心中木朗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宠辱不惊。此刻竟能说出这番话,杜玉章吃惊不小,随即心头一阵难过。
“……其实玉章身边,何曾还有其他亲人呢?虽然父亲亲族还在,可玉章无能,不能救他们出来……甚至无力保证可以保全他们性命。只是七皇子的提议,实在干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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