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阁前身是百年前一位盗墓者的藏宝楼,里头机关重重,一间房甚至有两三个通向别处的暗道,位置隐蔽又不易察觉,难怪宋瑾恒要将楼重安置于此。”
元锡白看向宋钊:“所以我们得兵分两路,找个人看着九王爷,确保他不会逃跑。”
宋钊摇了摇头:“不,我们得让他逃,并且得亲眼看着他逃进宋瑾恒所在的易水居。”
“这样才能秉明皇上,顺藤摸瓜地将这两人一网打尽。”
元锡白随着他走进一间雅室。掀开珠帘,便见桌旁的博山炉正燃着袅袅轻烟,细一闻,竟带了股松青与桂子的清香。
垫前坐着一位女子,怀中抱着一把落霞式古琴,见房中来了人,便抬了头:
她肤色白皙,浑身上下被狐裘裹得紧紧的,只堪堪露出小巧的下巴尖,与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十分灵动,仿佛某种冬眠的小动物一般。
那搁在琴弦上的手更是如同玉瓷一般完美,天然而修长,远远望去无一点瑕疵。
元锡白一段时间没见过女人了,乍一看那琴姬,脑中警铃大作,以为宋钊要同他算旧账,刚迈过门的脚立刻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
宋钊伸手扶住他的后背,轻声道:
“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今日要来见一位‘帮手’么?”
元锡白看着那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小美人,讶道:“这位美……咳、姑娘便是我们的帮手?”
“正是,她是我的旧识。”
宋钊走进房中,看着那女子道:“世事难言,琴瑟解语。论琴瑟乐理之道,上京应当无人能超乎这位解语姑娘了。”
琴解语闻言起了身,朝宋钊施了一礼。
元锡白这才看向她,这一细看,才发觉这位解语姑娘身上所着之金贵,确实不似寻常风月女子所能企及的。
再看她手中抱着的那把琴,方首曲身,形如云中之浪,起伏对称有致,更是世间少有的名品。
“这琴……叫什么名儿?”元锡白忍不住问道。
琴解语对他笑了一下,将古琴的背面转给他看。
只见上边用丹砂誊着“玉尘素葩”四字。
“解语姑娘虽不能言语,但她的琴音却能通识人心,涤荡铅华,因此得了‘解语’之名。”宋钊在一旁道。
“听闻这九王爷耽溺声色,但脾性极为暴戾,对待美婢歌女更是手段残忍,解语姑娘一介弱女子能拖住他吗?”元锡白皱着眉望向他。
宋钊却道:“不需要太多时间,到时让吴新丰去秉明皇帝,再故意将九王爷放走,便可直接去易水居守株待兔。”
“我记得你说溪山阁戒备森严,大量的士兵无法一拥而上。”
“是,所以我打算只让钟子义跟着。”
宋钊垂眼道:“太多人容易使九王爷警觉,万一他躲在这隐蔽的暗室或者密道中不出去,便更不容易抓住他了。”
元锡白摸了摸下巴:“所以你要装作同他一样的宾客,让他心生疑虑但又不生恐惧,这样担惊受怕的九王爷便会自己从那暗道偷偷溜出去,找宋瑾恒商量对策。”
宋钊弯了弯嘴角:“聪明。”
元锡白耳根一烫,转移视线道:“……我还是觉得解语姑娘一人前去不大安全。”
琴解语正托着腮望着两人,听见谈及自己,便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元锡白道:“我觉得还是至少有个会武功的人陪着她比较好。”
宋钊伸手捻起一块桌上的龙须酥,放在嘴边慢慢咬了一口:
“你不行。”
“为什么!?”
元锡白眉头立即拧出了个壑沟,他压低声音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宋钊也看着他:“太危险,我担心你。”
“……那解语姑娘一人便不危险?”
元锡白拽了拽宋钊的衣袖,在他耳旁道:“若干年前我曾与九王爷有一面之缘,虽不大记得他的容貌,但再次见面时绝对能一眼认出——”
宋钊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久久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出事了怎么办。”
“你方才说不需要太多时间。”
元锡白又道:“再说了,我是男子,又会武功,真见了面九王爷倒不一定能认得我,在那种地方能出什么事?”
宋钊看了他良久,才点了点头:“那好。”
琴解语斟了一盏浮山白茶,闻见身后乐室中传来琴弦的拨弄声与毫不掩饰的惊叹声,朝宋钊笑了笑,作手势道:
这位元大人心思单纯,似乎同先前我听闻的那位大有径庭。
宋钊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你听闻的他是何种模样?”
琴解语眼珠转了转,从桌下拿出一副纸笔来,“唰唰”地写了几个字。
宋钊接过那墨迹未干的纸一看,只见上边大胆地写着:
虽有过目不忘之奇才,然品行不端,是个恶迹昭著、嚣张跋扈的人。
“倒也没说错。”
宋钊不禁回想起元锡白从前横行霸道的混账样,勾了勾嘴角,但却将手中的纸折了起来:
“但旁人对他的功过评说却也不尽真实,嚣张是真,但算得上恶迹的倒是没几件,与宋瑾恒、诸葛一流意欲图谋皇位的反贼相比便算不上什么了。”
琴解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宋钊将那张纸折起收进了袖中,比着手势道:
很少见你带着外人来看我。
宋钊却答非所问地回道:
“你久日周旋于贵人幕中,没听过朝中关于我与他的传闻?”
琴解语眨了眨眼,提笔写道:
传闻是真?
宋钊点了点头。
琴解语眉眼一弯,促狭地笑了,在纸上又写:
既然元大人并非外人,你又为何不告诉他,除了宾客以外,进溪山阁表演的舞姬琴师都须是女子身份。
宋钊却端起茶盏悠然地抿了一口,不置可否。
*
小元:又被算计了……(#`皿´)
小宋:T T
小宋有什么坏心眼,小宋只是想看小元女装(* ̄︶ ̄)
第46章 溪山阁(一)
“必须得穿着……呃、这身衣裳吗……”
元锡白看着自己身上那极其露骨的胡姬装束,抖了抖手上与腿上叮叮当当的金饰,极其嫌弃地拧紧了眉。
那上衣短得充其量只能当作女子的抹胸,两片荷叶似缎布将胸前一遮,腰线与后背都赤裸得一览无遗。纱裙虽更长些,但却大胆地开衩到了臀际,露出里头修长的大腿。
虽说男子走点光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他一想到要以这身打扮去见那九王爷,心里头便不由一阵膈应。
琴解语帮他盘好女子的发髻,用一根蝴蝶簪固定住发尾,前后细看了一番,朝元锡白笑了笑,在纸上写了四字:
国色天香。
元锡白捂着脑袋站起来,郁郁道:“姑娘别埋汰我了,我一个大男人穿这种衣服肯定够怪异的,待会希望别露馅就行了。”
琴解语抿了抿嘴,提笔写道:
大人莫要担心,关西的胡姬比大胥女子身量高出些许,也有许多身材颀长的人,穿这身衣裳正合适。
元锡白挂好遮脸的面纱,对着那铜镜又扯着飘带踱了几圈,暗自汗颜:
千万不能被宋钊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否则说不定会被那人取笑一辈子。
溪山阁有八层,但越往上房间越少,远远望去倒像一座高耸的寺塔,在桥边巍峨地矗立着。
每层转角的檐下皆挂着一串纸糊的红灯笼,在暗中幽烛似地明着光,青瓦上映着湿漉的白光,昨夜未干的雪便化成了雨丝,淅淅沥沥地顺着房脊落了下来,蛛丝似的,带着股渗人的冷气。
梨花木窗静静地映着里头觥筹交错的人影,丝竹乐声的曼音仿佛一段绵长的梦,烟一般从楼中往外飘了出来。
元锡白与琴解语混在一群侍女中成功上了五楼,两人把整层楼里每个窗户都戳了一个小孔,往里窥寻,却并未发现九王爷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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