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叙面带微笑:“怎么会,咱们皇上最是宽厚仁慈,绝不可能与人记仇。”
萧偌:“……”
来,你对着我这脖子再说一遍?
连入冬的袍子都翻了出来,萧偌终于找到能将痕迹勉强遮住的衣裳,好在这会儿天冷,他即便穿得厚了些,也不会显得突兀。
盯着他脸颊下那一圈毛毛领,虞泽兮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不错,看来等下无需再给你多添一个炭火盆了。”
萧偌被噎住,只能愤愤瞥了他一眼。
两人昨日便已经商议好要到康仁宫一趟,不过太后身边的人显然没有接到相应的消息。
清早,宫女彤月正在检查庭院的摆设,瞧见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跪下行礼。
“母后起身了吗?”不等彤月开口,虞泽兮先打断道。
“回皇上的话,太后……”彤月嗓音发颤。
“朕有事要见母后,若是没醒的话,便将人唤起来吧。”
这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
彤月打了个哆嗦,连忙垂头应是。
萧偌被虞泽兮牵着进到后殿,刚越过槅扇门,便闻见浓重的檀香,还有一室檀香也压不住的腥苦味道。
“咳咳,皇帝总算舍得过来了?”里间敞开,太后被彤月扶着迈了出来。
眼窝深陷,皮肤枯黄,隐隐透出了几分死气。
“是,”虞泽兮并未行礼,只略点了下头,“顺便来问问母后,昨日将魏嬷嬷送去了何处?”
魏嬷嬷已经被送走了?
萧偌惊讶,抬头望向身边人。
太后扬起嘴角,眼里几乎流露出快意:“真是稀奇,皇帝不是无所不知吗,竟然不知哀家把魏嬷嬷送去了何处。”
“那不如皇帝自己去找找吧……别怪哀家没提醒过你,魏嬷嬷年纪大了,皇帝最好加快些手脚,免得等到人死了,便什么都问不出了。”
从未见过太后与皇帝如此剑拔弩张,屋中内侍全都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朕自然不可能无所不知,”虞泽兮语气淡淡,“好比,之前的字据是假的,魏嬷嬷其实并没有您给母妃下毒的证据,母后就算将她灭口了,也只是白费功夫。”
“什么!”太后倏地瞪大眼睛,险些挣扎着站起身。
字据是假的,字据是假的那她叫人从御药房打探来的消息。
“是你指使御药房的人故意来骗哀家?”太后一字一句,恨不能将牙咬碎。
萧偌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有一点他却是听出来了,就是在自己来回忙碌的时候,皇上似乎也没闲着,而是早早便已经给太后设好了圈套。
“朕也没想到,不过是几条假消息,母后居然轻易就相信了,”虞泽兮毫无愧疚道,“为此母后匆忙将魏嬷嬷送出宫外,倒是让朕抓到些其他的把柄。”
“不过可惜,中间出了点差错,竟是让那几人跑掉了。”
是不小心让人逃脱,还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刻意叫人跑掉的?
太后双眼充血,已经不敢再相信对面人的鬼话。
“朕还有公务要忙,便先回去了,等日后空闲了再来给母后请安。”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虞泽兮懒得继续看太后那张脸,牵着萧偌朝殿外走去。
萧偌下意识回过头,只瞧见空洞的殿门,还有满地瑟缩的宫人。
直到越过正殿,身后忽然有嗓音响起,几乎声嘶力竭。
“不是哀家害了她!是她自己想不开要死的,哀家只是帮了她一把,哀家抚养了你十几年,竟还比不过那女人重要吗!”
……是岳太后。
萧偌顿住脚步,却被身旁人拉了拉。
“走吧。”虞泽兮道。
出了康仁宫,虞泽兮并没有直接回紫宸宫,而是越过景丰宫,顺着笔直的宫道一路向前。
“皇上可是要带臣去御花园吗?”萧偌辨别了下方向问。
这个方向继续往北,除了御花园外,便只能是往北面文昌门去了。
虞泽兮并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前方道:“……朕到今日才开始查母妃的死因,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孝?”
“啊?”萧偌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发问,迟疑了片刻才斟酌道,“玉妃娘娘过世时皇上才不过六七岁,又被太后养在膝下,即便有心,也难免力有不逮。”
“不只是力有不逮,”虞泽兮道,“而是有些事情,朕分明已经猜到,却始终不敢深究。”
萧偌更迷糊了。
不敢深究玉妃是被太后所害吗。
萧偌下意识觉得,答案应当不是这个。
不过也无妨,萧偌笑了下,用力将身边人攥紧。
“有臣陪着您呢,皇上无论想做什么,都只管去做便是,不必有任何顾虑。”
萧偌的眼眸很亮,尤其是在阳光底下,仿佛融化的琥珀。
虞泽兮安静望着他,过了许久才轻轻颔首。
第49章
秋日雨水来得快,早上瞧着还是晴天,临近晌午时候,天已经迅速被乌云遮蔽。
有内侍将伞撑了起来,雨花溅在脚边。
一只白狼从园子飞奔而出,仿佛知晓主人要去往何处,亦步亦趋地紧随在后。
“皇上打算要出宫?”
越过御花园,转过宫墙拐角,望着就在不远处的文昌门,萧偌忍不住问。
“是,”虞泽兮道,“听你宫里的丫头说,你一直很想出宫,正好今日有空,等办过了事情之后,顺便可以带你四处去转转。”
皇上出宫可不是小事。
不止萧偌惊讶,就连董公公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随行的禁卫不敢阻拦,董叙只得自己上前,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皇上,容老奴多嘴一句,近日京城不太平,听闻还有几伙匪徒流窜,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在宫外停留比较好。”
虞泽兮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只是在城内走走,有史大人随行护卫,能有什么危险。”
被指名的史裴有苦说不出,只能将头埋低。
“皇上……”董叙还想再劝。
“行了,”虞泽兮随意道,“时辰不早,再晚便只能在外过夜了。”
董公公被噎住,只能朝萧偌投去哀怨的目光。
这回跳进御水河里也洗不清了,萧偌被拉上出宫的马车,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皇上,臣只是随口说说的,并不是非要出宫不可。”马车平稳行进,有雨声作遮掩,萧偌努力压低声音道。
“而且,宫里关于臣的流言已经够多了,刚才那些话若是再传扬出去,还不知要被人如何议论。”
说流言已经是客气了。
萧偌虽然不太关注外界,却也知道如今在外人口中,自己已然与妖妃无异。
不许新人入宫,不许皇上纳妃,时时刻刻都要黏在皇上身旁。
如今更是为了一时兴起,撺掇皇上出宫,只差没将“恃宠而骄”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朝中大臣没有直接上书痛骂,完全是虞泽兮积威甚重,大臣们不敢轻易造次的缘故。
“你不想被人说自己恃宠而骄?”虞泽兮替他掸去身上的雨水。
“是,”萧偌理所当然道,“这又不是什么好话,臣平日谨小慎微,自认没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当然不想被人如此评论。”
“可凡事都谨小慎微,你不会觉得累吗?”虞泽兮问。
什么?
萧偌满头雾水,一时间竟是没有听懂对方话里的含义。
虞泽兮凑近过来,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你是朕的皇后,可以恃宠而骄,也可以不必事事都谨小慎微,朕将你接进宫中,不是让你到这里来受委屈的。”
虞泽兮的眸色很暗,像是被树荫遮掩的湖面,仿佛能蛊惑人心。
“……既然你如何行事都有人在背后议论,倒不如随性一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也免得平白担了这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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