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夜无法反驳。
他想起怀雍的秘密,心有不甘地说:“不一定吧。”
朋友听笑了:“不一定?什么不一定?你是神志故事看多了,以为真有世上有让男子生子的仙法不成?”
赫连夜:“……”
他没有信心。
且不说怀雍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即便怀雍有了他的孩子,会愿意为他生吗?
有那么一回,他们在温存时,嬉皮笑脸地问怀雍说不定要怀上他的孩子了。
怀雍是什么反应来着?
对了……
怀雍很生气,还坚决地骂他痴心妄想,让他以后不准在作这样恶心至极的设想。
正想着,赫连夜忽听墙边有点声音。
“是谁?”
他追过去,等绕过去到另一边,那儿已经空无一人了。
……
翌日上午。
怀雍上朝去了。
在他房里伺候的婢女子菁去打算换桌上的花,一见愣在原地,纳闷地自言自语出声:“真奇怪。”
另个婢女慧儿问:“怎么了?”
子菁挠挠头:“我昨天才换的凌霄花,怎么只剩下枝叶,花全没了?”
慧儿捏起帕子掩唇好笑道:“是你糊涂弄错了吧。不然还能是被公子都吃了?公子吃它作什么?”
子菁恼了:“公子特意嘱咐我的事,我怎么会弄错!你不信我就找别人问问,昨晚小巧负责铺床,她一定注意了。”
慧儿拉住她:“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你还要闹到公子面前。”
她们习惯叫怀雍作“公子”,怀雍也是这样吩咐的。
他听习惯了。
公子那么尊贵,又要操劳国事,她可不敢拿这点芝麻小事去烦人。
想想还是作罢。
子菁疑惑地换上了一丛新采的红色凌霄花。
同昨日的一般,血似的鲜艳。
第29章 暴露
春宴过去数日后,原本应当温暖起来的建京迎来一场倒春寒,御书房中又烧起暖炉。
时任大内总管的杜良杜公公在皇上睡后才睡下,皇上醒来前醒来,统共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却一点也不打哈欠,路上遇见了交接班守卫宫门的禁军头子郜三山时,热络地打了个招呼,寒暄道:“都说小寒暖,立春雪,去岁冬天那么暖和,我就知道今天春天就暖和不了喽。”
对他来说,没有转暖的又何止是天气。
今儿早上照例伺候皇上与怀雍这对天家养父子用饭,期间皇上提了两句为怀雍寻妻的事宜,怀雍还是不肯顺从。
杜公公当时便在心下道了句不妙。
回头等怀雍不在了,果然皇上的心情变得极差,平日里爱喝的茶水也一会儿嫌弃茶烫,一会儿嫌弃茶冷,摔了好几个杯子,小太子过来也会无端骂了一顿。
他心中祈盼,祈盼雍公子可以在皇上面前更加乖顺一些,那他们这些奴仆也不用那么心惊胆战地过日子了。
皇上问起怀雍这几日在府上如何。
杜公公一一禀报道:
“……说雍公子近来还是胃口不好,吃饭不多,每顿只吃一碗。”
其实一个碗里只装一半的饭,还不一定能吃完。
“雍公子近来喜欢麝香,还喜欢凌霄花。”
皇上便说,让人把宫库中的麝香找出来送去给怀雍,又夸凌霄花好,让人也采一些来放在御书房。
“听说雍公子最近手脚犯冷的老毛病犯了,前日让人在屋里起了火盆取暖。”
但是不光是烧火盆,好像还把衣服什么放在火盆里烧了。
不过这他就不打算告诉皇上了。
总之,他在回答皇上的问话时,尤其是有关怀雍,总要真真假假的掺杂,力保不惹事端,一切平安。
皇上听了,皱起眉来:“他畏寒的老毛病又犯了吗?一定是因为觉得暖了、贪图凉快,不肯好好多穿几件衣服,跟太医院那边说一声,让人送些汤药过去。”
刚吩咐完,又想起件事:“上次那个冒名顶替,混在太医院中伺机接近雍儿的人找到了没?算了,没查清之前,除了张太医,还是不准让别的太医去给雍儿看病。”
杜公公深深躬腰,手持拂尘,恭声称喏。
皇上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午间,皇后过来一趟。
皇上罕见地让她帮着想看谁家千金更适合怀雍,杜公公记得皇后以前曾经为怀雍的亲事操过心,那是很多年前唐公公还在大内总管位置上的时候。
这次皇后只是笑笑,给出个不咸不淡、不左不右的建议:“臣妾以为,还是要看雍公子自己的心意为好,他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皇上勃然大怒道:“让他选?他哪里选得来!”
皇后福身请罪,随后离开。
杜公公呆站片刻,纹丝不动,直到被皇上骂还不收拾,他才连忙上前,跪在地上将被扔掷散落的画卷都捡起抱在怀中。
寂静无声的屋子里除了碳火灼炙时的噼啪微响以外,就只有皇上自言自语的声音。
自他上任后,其实这些年时常会发生这样的事——皇上会自己跟自己说话,无意间把心声说出来,可他自己并意识不到,有时愤怒,有时伤心,有时会笑起来。
如此,皇上喁喁低语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他头上:“明明是朕辛辛苦苦带大的孩子,如今倒是愈发地跟你像了,跟你一样不识抬举,也跟你一样招惹男人。”
杜公公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在心底告诫自己:你没听见,你没听见,你没听见。
……
卢敬锡从春宴回家以后,从尚书台回来没回自己院子,径直去家中设置的小佛堂,跪在菩萨像和祖宗牌位前面。
每天一跪就是一晚上。
母亲不跟他说别的,光让他罚跪,先把脑子清醒清醒再说。
母亲也过来了一次,当成没看见他,绕过他去给他父亲的牌位前上香,然后念叨一会儿:“你的好儿子拒绝了皇上赐婚的好事,也不知有没有惹恼皇上。这下好了,别说光宗耀祖,说不定还要为卢家门楣抹黑,你若是在天有灵能够看见,还是快管管你的乖儿子吧。”
卢敬锡静不做声。
他觉得自己不是不打算成亲,他只是觉得……觉得还不到时候。
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小佛堂的地铺得是青砖,没有垫子,膝盖跪得极疼。
不知是否是为了转移这种痛觉,他想起一些年少时的事,他、怀雍、赫连夜都还在国子监做学生时的往事,有一年夏天,他们国子监好几个同学约了一道去乡下的庄子踏青游玩。
少年们在没有长辈管束的情况下,一个个都放开了野性,来之前说好要吟诗作对,行附庸风雅之事,结果到了以后,一个个都上树下河,变作了野猴子。
连怀雍也脱了鞋子,卷起裤腿到田里去摸田螺,等上岸把泥巴冲洗了才发现小腿肚上不知何时黏了一只水蛭,水蛭已经吸饱血,变得肥嘟嘟。
卢敬锡见了心急,却没有立即上前,因为假如他要帮忙的话,就难免会碰到怀雍的皮肤。
他不敢碰。
光是看到就觉得心很奇怪。
就在他犹豫之际,赫连夜已经过去,掏出一把随手携带的锋利小刀利索地把水蛭给刮下来。
赫连夜动作太快,当他惊呼出声的时候,赫连夜已经想当然地落了刀。
卢敬锡顾不得其他,这才上前,说:“被水蛭叮了不能这样刮的,水蛭一部分已经钻进他身体里,直接切了那部分就留在里面,要撒盐才是。”
赫连夜也急:“你不早说?”
卢敬锡:“谁让你那么着急!赶紧请大夫来给怀雍看看。”
怀雍自己更是不以为然:“没多大的事,还是算了吧。叫太医过来的话,我父皇知道了,又得麻烦,不如不叫。”
卢敬锡却不肯依从,和怀雍争了两句,退而求其次地说:“那我去附近给你请个大夫来,一定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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