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攻略(93)
过了锰祁河,便是大楚国境。既然跟了一路,却为何连露面也不肯。
段白月,段白月。
手中酒杯落在地上,顷刻摔得粉碎。楚渊闭上眼睛,心如刀绞,脸颊一片冰凉。
红沐城曾经也算是西南重镇,后头却因为河流改道,所以渐渐失了要塞地位。再加上土壤贫瘠,也种不出瓜果粮食,因此前些年百姓纷纷搬家迁移,这城里也就空下了不少宅子,有些甚至连门锁都已腐烂。
烛火微微跳动,照出四周灰蒙蒙的桌椅,以及十几张凶狞的面孔。桌上放着长刀与夜行服,一看便知今晚估摸要出事。众人正在低声交谈,说的却是异国之语,再看长相,个个浓眉黑肤高颧骨,像是来自南洋一带。
其中一个鹰钩鼻的男子,看着该是领头人,举起酒碗一口气喝完后,便拍桌拿起刀,带头向外冲去,只是门还没出,却又猛然刹住脚步。
段白月持剑站在院中,正在冷冷看着众人。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出寒冷光华,眼神如同嗜血猛虎。
对方显然也不会想到,这院中平白无故竟会多了个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拔刀相向。
段白月道:“不自量力。”
鹰钩鼻怪叫一声,纵身持刀凌空劈下,招式诡异至极,细看不像人,倒像是僵尸。身后十余人亦是从不同方向攻上,试图将人包围斩杀。
段白月闪身躲过,手中寒光一闪,玄冥寒铁在清冷空气中发出嗡嗡铮鸣,又在接触到鲜血的一刹那,剑身泛出诡异的花。
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瞬间喷溅满墙。众人在地上翻滚扭曲,惊恐与剧痛几乎淹没神智——一招落败,而且是惨败,如此大的落差,甚至已经分不清面前站着的到底是神是鬼,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快的身手?
段白月收剑回鞘,挥手叫过随行影卫,低声嘱咐几句。
“是。”影卫点头,将那些人带走之后,又一把火烧了荒宅。
由于四周都没人住,因此直到第二天清早,才有巡街衙役发现失了火,于是赶忙张罗着报官,又庆幸亏的是没人住,否则怕是要出人命。
这日直到中午时分,还没见楚渊出门。随行的西南军统领壮着胆子敲开门,小心道:“皇上,今天还赶路吗?”
楚渊摇头:“多歇两天吧,累了。”
统领赶忙领命,替他重新掩上屋门。
段白月抱剑坐在屋顶,远远看着红沐客栈。窗户并未被掩上,能看到模糊人影,吃饭,看书,或者发呆出神。
楚渊将小腿上的绷带拆下,伤口不再像先前那般深可见骨,却依旧有些渗血。等咬着牙换好药,后背已经满是冷汗。楚渊将药瓶丢在一边,脸色苍白,如释重负出了口气。
天下第一的神医,也能配出如此要人命的伤药。
“阿嚏!”叶瑾打喷嚏。
“着凉了?”沈千枫探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早知道昨晚便多赶些路了,就算只找个破庙,也不至于在林中睡一宿。”
“驾!”叶瑾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狠狠一甩缰绳,将人远远抛在身后。
沈盟主很是头疼,挥手命暗卫跟紧自己,一路烟尘滚滚追上去。
叶瑾心里窝火,为什么有人做了皇帝,还能天南地北到处乱窜!谁都知道西南府是百虫窝,好端端的自己过去,中邪了吗!
晚些时候,楚渊打开门,叫了酒菜进来。穷乡僻壤,好酒也没几坛,只有江南来的绍兴酒,算是能叫出名字。
“皇上。”影卫劝慰,“有伤在身,怕是不宜饮酒。”
“一两杯罢了。”楚渊道,“无妨。”
影卫退下后,楚渊打开窗户,拎着酒坛气壮山河站在窗边。
段白月瞪大眼睛。
楚渊揭开封口,哗哗倒了一大碗,仰头一饮而尽,呛得脸通红。
段白月:“……”
第二碗。
第三碗。
第四碗。
……
段白月觉得,自己似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第73章 儿时
【第七十三章-儿时】白象国的刺客
一坛酒,转眼便空了大半。
胃里灼热如同有火在烧,楚渊哗哗又倒了一碗,咬牙一饮而尽,却向前踉跄几步,手撑住了窗台,眼神漫无目的看着前头。
段白月招手叫过身边亲信,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眼前景象有些模糊,楚渊又想起了六岁那年,两人第一次见面。西南王带着小世子来了王城,父皇要在第二天设宴款待,这原本不算什么稀奇事,自己也未将其放在心上。依旧早起习武,后又去向老师学功课,直到日头西坠,四喜在外头小声提醒,抬头才惊觉已到了掌灯时分。
送走陶仁德后,四喜公公赶忙叫来内侍传膳,回头却不见了小皇子,登时被吓了一跳。
御花园里,楚渊一边漫无目的地溜达,一边想白日里的事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林地深处,四周黑漆漆的,莫说是宫女太监,连个灯笼也没有,于是皱皱眉头,转身想要回去,旁边林中却传来说话声。
“太子殿下,该回东宫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楚渊拍拍脑门,觉得有些晦气。刚想着要不要换条道,耳边却已经有人调笑:“啧啧,这不是我的二弟吗,怎么会独自一人来此?”
楚渊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太子楚洵手中握着一根狼牙棒,身后跟了四五个身材魁梧的蒙古武士,满脸挑衅。
对于这个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哥哥,楚渊向来一丝好感都没有,于是草草行礼之后,便转身想出密林,却被楚洵挡在了前头。
“你要做什么?”楚渊问。
“比武。”楚洵回答。
“改日吧,我该回去了。”楚渊扫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狼牙棒,疾步向外走去。
“给我回来!”楚洵呵斥。
楚渊只当没听到。
“拦住他!”楚洵下令。
“是!”那几名蒙古武士大步追上前,将楚渊围在了中间。
“跑什么。”楚洵慢悠悠上前,“父皇都夸你功夫好,大哥想讨教两招,何必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楚渊握紧双手,警惕地看着他。
楚洵捏起他的下巴,一脸嚣张。
朝中大臣彼时都在嘀咕,太子残暴顽劣,二皇子却天资聪慧,圣上已不止一次流露出想要改立的心思,甚至连皇后娘娘也更喜爱次子,只怕东宫易主就在这两年。
爹不疼娘不爱,再加上耳边又不断有流言蜚语传出,楚洵自然对这个弟弟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见着他身边无人保护,心中难免起了别的心思。
楚渊左手握牢腰间的小匕首。
楚洵嗤笑出声,挑衅地推了他一把。
“世子爷,回去吧。”林地那一头,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小声劝,“是楚国的皇子们在比武,这次来之前王爷就说了,不可惹事。”
“看热闹算什么惹事。”段白月蹲在地上,撑着腮帮子道,“哪个是太子?”
少年道:“人多的那个。”
“草包。”段白月撇撇嘴。
少年苦了脸:“这话不好乱说的。”
“你想和我比武?”楚渊继续问。他自知肯定对付不了这一群蒙古武士,只能尽量多拖延时间,以求四喜能尽快带人赶来此处。
“我和你比甚,我又打不过你。”楚洵后退两步,道,“他们和你打。”
段白月抽抽嘴角:“你确定他是太子?”
少年道:“啊,确定。”
段白月又问:“楚皇也不怕亡国?”
少年惊了一惊,然后哭道:“世子爷,能不能求你闭嘴?”毕竟大家今年都不满十岁,应当还有好多年能活,被砍头不划算。
虽说楚皇经常称赞楚渊武艺高强,但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再高强也不会是成年人的对手,更何况是以彪悍著称的蒙古武士。于是等段白月再次看过去时,楚渊已经被推倒在地。
白衣少年第十八回苦口婆心道:“回去吧。”
楚渊站起来,问:“我可以走了吗?”
楚洵啪啪拍了拍他的脸:“平日里嚣张得很,怎么,怕了?”
那几个蒙古武士将楚渊的手扭在背后,又绊住脚,将人拎着送往楚洵面前。
“我看不惯你很久了。”楚洵目光凶狠。
“我却一直很仰慕大哥。”楚渊声音平静,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段白月“噗嗤”笑出声。
少年飞速捂住他的嘴,还成不成了。
楚洵狠狠一脚踢在他小腹,楚渊咳嗽了两声,依旧不说话。
少年第十九回张嘴,这是这次还没来得及说话,段白月却已经站起来,径直出了林地。
“世子爷!”这回不仅是少年,连他身侧的另外几名少年也惊了一跳,赶紧跟出去。
听到动静,那些蒙古武士立刻将人放开,脸上也不再是先前的凶悍表情。
“你是何人?”楚洵刚开始也是一惊,以为是父皇或是母后寻来,后头看清是一群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便恢复了大楚太子的嚣张气焰。
楚渊揉揉酸疼的胳膊,抬头看看,然后躲到了段白月身后。
白衣少年热情洋溢道:“我们只是无意中路过,这就走。”
段白月看了眼身边之人,明黄色的锦衣,头发黑黑软软,被玉带整齐束在一起。却一直低着头,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密林外似乎隐隐传来脚步声,段白月握住他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楚渊总算抬头与他对视。比自己高,年纪应该比自己大,鼻子很好看,眼睛也好看,亮闪闪的。
看着他白皙的脸颊,辰星一般的眼睛,和红润的小嘴,段白月笑笑,语调又放软了几分:“胳膊疼不疼?”
楚渊刚想说无妨,却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肘处一阵剧痛,于是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好像脱臼了啊。”段白月抬头,看向楚洵与那几名蒙古武士。
“不可能!”楚洵脸色一白。他方才只是想羞辱楚渊出口恶气,顶多赏几个耳光,却也知道不能下狠手——若是看不出外伤,那就算他事后再告状哭诉,只要自己不承认,父皇也奈何不得,甚至还有可能将污水反泼回去,说是被诬赖陷害。但若是当真脱了臼……想到此处,楚洵心一慌,转身怒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