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48)
他恍惚地想着,在筋疲力尽中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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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小福和林木白来家里吃午饭,林木白显得非常不安,唠叨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太阳。
吃完饭,小福抱着司予的手机,坐在床上玩起了消消乐。
平常,戚陆在下午两点左右会来接走小福。但今天,小福玩到了傍晚,戚陆一直没有出现。
“哥哥!小青蛙消灭了五只!”小福在“amazing”的游戏音效中大声喊。
司予昨晚淋了雨,今早起来发现晕晕乎乎的,似乎有些感冒。他对小福勉强地笑了笑,说:“小福好厉害。”
“哥哥生病了吗?”小福发现司予的虚弱,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软绵绵地问。
“一点点,”司予笑笑,“小心传染。”
“小福不怕传染,”小福在司予额头上湿乎乎地亲了一口,小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亲一亲就好了,有时候小福发烧了,主人就亲亲小福,小福很开心,就不生病了!”
“谢谢小福。”司予摸了摸小福的脑袋。
小福见司予还是脸色苍白,紧张地问:“是不是要主人亲一亲病才会好!”
司予愣住了,片刻后,他抬起头对小福笑了笑,说:“哥哥生病了,小福能不能带哥哥去找主人,让主人给哥哥治病。”
小福用力地点了点头,跳下床给自己穿好小皮鞋,又牵着司予的手:“哥哥和小福去看病。”
“好乖。”
司予心跳速度很快,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指头,好像他得了什么重病,牵着他一步步的慢慢走。
司予看着小福头顶柔软的棕色细发,踏出院门的时候突然喉头一紧,拉住了小福。
“哥哥?”小福仰起脸问。
司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神情有些恍惚:“要不然……还是不去了……”
“要去的!”小家伙严肃地伴着小脸,“哥哥生病了就要看病!”
只要小福还没回家,43号房门永远不会上锁。司予是个守礼的人,没有主人的邀请,他不会擅自闯进别人的房子。这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穿过摆满盆栽的院子,停在挂着贝壳风铃的房门外。
小福推开房门,往里探了探小脑袋,说:“咦?主人还在睡懒觉吗?”
司予开始不安,他甚至不敢往房里看。
“主人是小懒猪!”小福捂着嘴,笑嘻嘻地小声对司予说。
小家伙推开门,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他跨进门槛,拉着司予的手:“哥哥,小福去叫小懒猪主人!”
小家伙噔噔噔地跑了进去,司予站在门边,眼神在屋中环视一圈。
黑,很黑。
如果不是开着门,屋子里一丝光线都没有,加厚的窗帘拉得很紧,天窗上贴着黑色胶条,恍若一个与光明完全隔绝的黑暗世界。
他手心都是汗,小福在敲戚陆的房门,清清脆脆地喊着“主人快起床”,敲门声一下下捶着他的耳膜,震得他额角发疼。
司予一只脚迈进门槛,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看见屋子里简单的摆设,一张餐桌、一张书桌、一张躺椅、一个茶几、一面巨大的书柜,显得房子格外空荡。
餐桌上放着一个小碗,碗边搭着一个小铁勺。司予攥着拳头走到桌边,看见碗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他弯下腰端详,瞬间一股酸意从胃里涌起,他猛地后退两步,干呕了两下,生理泪水无法抑制地涌上眼眶。
那是一碗虫子!
司予退到了躺椅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右手撑在了身后的茶几上,这才稳住身体。
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安慰自己说或许戚陆家里养了什么宠物,这些虫子都是宠物的食物。
手掌外侧传来了冰凉触感,他偏头一看,发现是戚陆的金框眼镜。
一本书还摊着,显然主人不久前还坐在躺椅上看书;书边是一个玻璃杯,杯底残留着薄薄一层液体。
司予拿起杯子,才发现自己手在打颤。
杯底那层液体是红的,他鼻尖凑近杯口,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刺鼻的铁锈味道瞬间迎面扑来——是血!
司予脑中轰地炸开,他眼前发黑,玻璃杯“啪”地掉在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戚陆终于从房里出来,他一夜没睡,眼中都是血丝。
司予从来没有见过戚陆像现在这种表情,震惊、恐慌和忧惧交织,让他那张毫无瑕疵、冰冷疏离的脸显得生动了一些。
“你在……做什么?”戚陆毫无血色的嘴唇开阖,嗓音像是被撕裂般的沙哑。
“主人,哥哥病了!”小福牵着戚陆的手,着急地喊。
司予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火,烧的他疼痛难忍。
他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蹲下身对小福说:“小福乖,主人给哥哥治病,你去找卢伟哥哥玩好不好?”
“可是……”小福急得跺脚。
“没事的,”司予的拳头攥得很紧,指甲刺进掌心,疼痛让他勉强保持了一丝理智,“太阳下山了,小福不用怕。”
小福不知怎么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仰起脸看向主人,戚陆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锁在司予身上,对他低声说:“去吧。”
“那……”小福跺了跺脚,“主人一定要治好哥哥!”
小家伙跑出家门的一刻,司予彻底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过去二十三年的世界被完完全全颠覆,他甚至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僵了,他的胸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洞,心脏徒劳地在洞里跳动着。
戚陆的眼神很沉,双手在发抖,他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司予的手,和他说别怕,但司予的反应很大,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倒了茶几,他珍爱的那本古籍掉在地上,书脊散开。
戚陆僵在了原地,漆黑如墨的瞳孔里一丝光也没有,仿佛陷入了永夜。
“戚先生,”司予颤抖着问,“你是人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戚陆想他不该侥幸的,不该侥幸地想着或许司予会留下来,他闭上眼,感觉眼眶传来一阵阵热意。
“不是。”
他听见自己在说,声音沙哑的如同掺进了沙石。
司予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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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他冲进44号房中,捞起自己的背包,把桃木剑和手册胡乱塞进包里,连鞋都来不及换,踩着一双棉拖鞋就跑。
跑,他要快点跑!
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要快点逃离这里,这里没有朴实的村民,没有可爱的孩子,也没有他的戚里巴巴,全部都是假的!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下,司予根本无法思考,他背着挎包冲出院子,却看见戚陆站在铁门外,双眼是淡淡的血色。
司予心跳瞬间空了一拍,他紧攥着背包背带,喘着气问:“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你,”戚陆顿了顿,看着司予灰白的嘴唇,强压下眼里涌起的酸涩,“能不能,不走。”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但司予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双耳里充斥着各种杂音,眼前闪过玻璃杯中浓烈的血腥味道。他推开戚陆,仓皇狼狈地往外冲。
戚陆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后脑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还是走了。
戚陆靠着墙,怔愣片刻,喉咙像是被人攥紧了,连呼吸都困难。
留不住的,戚陆想,这个笑起来眼睛清凌凌的人类,他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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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一路跑一路咳,冷风往他领口、袖口和喉咙里呼呼地钻,下过雨的土地一片泥泞,他的拖鞋浸满泥水,半截裤脚都是脏的。
跑过那片开满野花的水塘,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幕:他把一朵紫色花朵送给戚陆,戚陆把花朵裹进黑色手帕里,仿佛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