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90)
许暮洲叹了口气,他虽然也想先去找严岑,但罗贝尔的管家现在就等在门口,明显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兵分两路吧。”许暮洲说:“我去会会伯爵,你先找到严哥再说。”
第75章 静夜(三)
罗贝尔伯爵的管家话很少,他安静克制地走在许暮洲前方为他引路,目光恭顺地垂落下来,并不私自窥伺主人的客人。
按理来说,永无乡也是个城堡规制的岛,但许暮洲走在走廊里,却觉得这种建筑跟他以往见到的都有区别。
罗贝尔伯爵的城堡更接近于中世纪建筑,走廊并不十分宽敞,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左右并排而行,走廊的地面上也铺着跟客厅同款规格的厚实羊毛毯。许暮洲看了看,发现走廊的毯子上织得是类似田园风光的景色。
只是织得非常抽象,要不是许暮洲顺着树干发现了梧桐树和溪流花纹,恐怕也认不出来。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每隔一两米就会设立一个银质烛台,小巧的银质托盘从墙面上延伸出来,藤蔓缠绕在烛台把手上,被火光映照出缠绕至深的影子。
这座城堡的整体色调都太暗了,许暮洲想。
无论是红绿两色的羊毛毯,还是深褐色的墙壁,都把这座城堡拉进了一种莫名阴郁的气质中。
城堡走廊的左右两边都是房间,而走廊两侧也是封死的墙面,哪怕是青天白日的,这条走廊也没有任何能纳光的途径。
许暮洲着重看了一眼,发现这排烛台也擦拭得非常干净,连托盘中的蜡油也只是浅浅一层,看起来是随时有人打理。
那位伯爵大概是个处女座,许暮洲想。
罗贝尔伯爵的书房也在三楼,管家将许暮洲带到三楼,在走廊尽头那扇宽厚的木门钱停住了脚步。
管家冲许暮洲微微欠身,示意他稍等,才转过头去敲了敲门。
“主人。”管家说:“拉塞尔家的少爷来了。”
拉塞尔是永无乡为许暮洲选定身份的姓氏,许暮洲之前在请柬上就见到过了,于是并不惊异,一言不发地站在管家身后,不耐烦地转着手中的手杖。
里面没有传来声音,而是传来一声清脆的摇铃。
什么操作,许暮洲懵逼地想。
这种摇铃声一般是贵族用来呼唤女仆的,先不说在贵族庄园中,管家的地位较高,有资格直面主人听候吩咐,单凭门外还站着客人这件事,罗贝尔就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回应。
太狂妄了吧,许暮洲心说。
管家见怪不怪,他冲着房门微微躬身行礼,才伸手推开了书房门,冲着许暮洲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家主人请您进去,少爷。”管家说。
罗贝尔伯爵的书房很大,房顶也挑高了不少,许暮洲职业病发作地下意识往上看了看,觉得这书房棚顶少说有四米多高。
伯爵的书房虽大,里面却不显得空旷,除了靠近窗边的大实木书桌之外,左右两边的墙面上都是高达棚顶的巨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籍,一架矮梯子就搁在书架旁,大概是用来取用上层书的。
大概是因为跟任务主线无关,永无乡没有对书架上的书目名录进行翻译,许暮洲一眼扫过去只觉得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字母,看起来眼睛疼。
许暮洲收回目光,望向正对着门的那扇足有两米高的大窗。
月色正当空,近乎正圆的月亮被乌云遮去一角,也掩住了大半的月光。
在高大的木窗之下,有个男人正坐在窗前,他穿了一身与油画上相似的礼服,肩章上金色的链穗垂下来,半铺在他的肩膀上。他膝盖上盖了一条很厚的毯子,椅子的右扶手边上斜放着一条圆头尖底,银色握把的木质手杖。
他仪态极好,肩线绷得笔直,十指交叉搁在膝上,正静静地看着窗外。
罗贝尔伯爵的椅子是面对窗户放置的,许暮洲站在他的书桌前三步远,只能看到他大半挺拔笔直的背影。
许暮洲站在那里,静静地打量着他——这位罗贝尔伯爵看起来应该有一些年岁了,许暮洲能看到他鬓边的一点灰白。
“主人。”管家站在门口,拉着门把手,提醒道:“这位是拉塞尔家的小少爷,是您这次宴请的客人之一。”
罗贝尔伯爵肩上的肩章微微晃动一下,他抬起手挥了挥,说道:“你先出去吧。”
许暮洲一怔。
管家识趣地带上房门,罗贝尔伯爵垂下眼,将搁在手边的手杖拿了起来,横放在膝上,然后伸手握住了他木椅的粗重的车轮。
直到这时许暮洲才惊觉,他身下坐着的是一辆古旧样式的轮椅。
罗贝尔伯爵自力更生地扶着他身下的轮椅转过身来,看向许暮洲。
他并未欠身,而是右手抚在胸口,轻描淡写地说道:“欢迎到来,许少爷。”
——是严岑。
然而许暮洲已经彻底懵了。
在听到严岑声音时,直到严岑刚刚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许暮洲就已经认出了他,并十分笃定自己的判断。
可真的当严岑完全转过身来的时候,许暮洲却忽然又不确定了。他明明已经认出了严岑的脸,可仔细去看时,又总觉得不像了。
严岑原本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典型的欧洲贵族长相,不知道是永无乡做了修饰还是申请身份的缘故,严岑原本的脸颊轮廓像是被做了细微的修整,这种修整并不明显,如果非要辨认的话,大概是眉眼原本的轮廓加深了。正因为如此,他的鼻梁显得更加高挺,加上他的脸色有些奇怪的苍白,一眼望过去,还真的有一种贵族模样。
许暮洲先前的判断没有错,只是这位“伯爵”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他虽然两鬓灰白,但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那种腐朽的老态,更多的像是一种人生变迁留下的沧桑感。
因为内置了翻译系统的缘故,许暮洲不太清楚严岑现在说得是中文还是什么别的语言,只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和停顿重音习惯都与往常并不一样。
乌云悄然散去,墙角处搁置的树状烛台中,有一只蜡烛燃到了底部,在满树烛火中悄悄熄灭了。
一朵烛火不会对屋中的照明产生任何影响,但许暮洲却没来由地攥了一把手心。
许暮洲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分不清面前的是严岑,还是那位罗贝尔伯爵。
严岑见他不说话,捏着膝上的手杖转了一圈,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将轮椅往前滑动一节,接近了那张宽大的书桌,然后拉开书桌左侧的一只抽屉,从里面找到了一支点火枪。
书桌一角上放着一直三角烛台,严岑伸出手,将这三只蜡烛一一点亮了,才吹灭了手中的火枪。
烛火将严岑周身的一小圈地方照亮,严岑的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怎么。”严岑说:“不认识我了?”
或许是光亮让许暮洲将他看得更真切了些,也或许是严岑终于笑了,许暮洲方才那种被气势所摄的压迫感消散大半,他不着痕迹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冲严岑走过来。
一放下心,别的情绪就瞬间爬了上来,许暮洲几步走上来,半跪在地上去摸严岑的腿。
“你怎么坐轮椅了?”许暮洲皱着眉问道:“伤着了?”
“人物身份原因。”严岑说:“罗贝尔伯爵已经残了十来年了。”
“残了?”许暮洲拔高了声音:“那你这腿没事吧,还有感觉没?”
“我没事。”严岑哭笑不得地拉住他的手:“乱摸什么呢……我不至于不能走路,只是要费点力气。”
“啊……”许暮洲一听是要维持身份设定,才勉强放下了心,但依旧忍不住埋怨道:“你选个好身份不行吗?”
“伯爵不好吗?”严岑反问道:“在这所庄园里,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行动了。”
“嗯,没错。”许暮洲语气凉凉地敲了敲他的膝盖,吐槽道:“您确实很‘适合行动’。”
“何况选这个身份还有别的原因。”严岑没往下说,而是笑了笑,轻飘飘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找到了一点任务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