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63)
虞小满不禁咧开嘴笑,心底的怨怼犹如凭空蒸发。他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铠甲,又被陆戟执了手,握在温暖的掌心。
“让你在家等我。”陆戟质问道,“怎的就追来了?”
虞小满哼道:“我可没答应你。”
昨晚忙着赌气未能帮着收拾行装,虞小满便就地检查。见陆戟的铠甲里头穿了他亲手缝制的衣裳,随身携带的剑上也绑着他做的蛋络子,抿唇将泪吞回肚里,强扯笑颜:“里头的珍珠呢,拿去当铺换银子啦?”
陆戟摇头:“藏在家里。”停顿片刻,又道,“宝贝都藏在家里,安全。”
自陆戟专注的眼神中得知“宝贝”中包含自己,虞小满鼻尖一酸,觉得昨日与陆戟赌气的自己简直蛮不讲理,十分可气。
气得他想回溯时光把昨天的自己打一顿。
待陆戟自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红纸,虞小满又惊得说不出话了。
“本想带它出征,当个念想,却忘了将你留在此处孤身一人,才最是难熬。”
“两度成亲都是与你,有不周到之处还望见谅。”陆戟将亲手写的婚书递给虞小满,“此书仅此一份,予你,盼你记挂我,却不必过多担忧。”
胜券在握的笑容挂在唇边,恍惚间,虞小满以为自己看到了十五岁的少年陆戟,身前是河清海晏,身后是血雨腥风。他张扬无畏地仰望青天,是虞小满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待我凯旋,必交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握紧虞小满抓着婚书的手,陆戟郑重承诺,“一个一心唯你,只待你好的陆郎。”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第41章 (正文完结)
刘家姑娘的婚宴安排在年初六,迎财神的后一天。
虞小满坐马车前往吃喜酒,远远听见鞭炮声,掀了窗帘探头出去张望,见前头红火热闹,不由得笑弯了眼睛。
因着与刘晚晴交情好,虞小满进到屋里凳子还没坐热,就被邀去与新娘说说体己话。
身穿喜服的刘晚晴粉面含春,眼角眉梢尽是女儿家的娇态,见虞小满来了,忙拉他坐下:“家母昨个儿还叮嘱我今后多与姐姐走动呢。”
问为何,刘晚晴掩唇笑:“姐姐与陆将军婚姻美满,是好兆头,外面还传姐姐旺夫,出嫁不久就解了夫君身上顽疾,还令他重归朝廷,披挂上阵没几日便统领三军,威风得不得了。”
虞小满没想外头是这样传的,将功劳都归给了他,受宠若惊之余又觉得当不起:“陆郎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我才是跟着沾光呢。”
刘晚晴捧脸感叹:“姐姐与陆将军伉俪情深,妹妹好生羡慕。”
虞小满拿起妆台上的珠花,边为刘晚晴簪上边说:“我该羡慕你才是,夫君当文官,日日都可见着面。”
不像他,与自家夫君阔别不足一月,竟如同过了十余载,度日如年,思念都决了堤。
席上有不少熟面孔,包括沈家兄妹俩,虞小满隔着圆桌同他们点头打招呼,便坐下吃自己的。
奈何这兄妹俩风头太盛,满桌都在讨论诸如沈寒云为何还不娶亲、沈暮雪和离之后竟没再找下家之类的话题,虞小满最是恼这些嚼舌根的,又明白他们讨论的与自己和陆戟脱不开干系,实在听不下去,提前告辞离席。
春节刚过,已有回暖之势。
枝头梅花犹自怒放,虞小满出得门来,立在树下看了会儿,扭身刚要上车,便见一位体态佝偻的老太太拄着木杖在不远处瞧着他,抖着嗓子唤他“小满”。
陆家太夫人年事已高,怕她在外头被风吹出个好歹,虞小满扶着她找了最近的茶馆。
刚坐下,老太太就抽抽搭搭掉眼泪,拉着虞小满说不完的想念和后悔。
“那会儿是我老糊涂,满脑子世家门第,忽略了你与启之情投意合,生生将你俩拆散,造了这场的冤孽,还让启之与家里离了心。如今想来,只要你俩好便是最好,千金难买家宅安宁,小满啊,你可否原谅奶奶这一回?”
虞小满垂了眼,讷讷不言。
去年他嫁入陆家,长辈中只有这位太夫人照拂过他,若说全然没有感情自是不可能,可要说原谅,他又认为自己不具备此立场。
“那封揭发我真实身份的信,是冯曼莹搞的鬼吧?”沉默良久,虞小满还是开了口,“不然就是陆钺,他们视陆郎为眼中钉肉中刺,对我自是不会手软。”
提及此事,太夫人有些心虚:“他们母子俩已被赶出陆家,现如今羁押在大牢内,再不会出来兴风作浪……”
“于是您便想起还有个大孙子在外面了?”虞小满道,“还是见他复了职,前途光明,又记起他的好,想叫他回来光耀门楣?”
许是没想到从前绵软可欺的孙媳妇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太夫人面色讪讪,眼泪都忘了擦:“是启之同你这么说的?他年轻气盛不懂事,你怎的也跟他一块儿胡闹?那些荒唐事,奶奶都同你道歉了,奶奶自认平日里待你不薄……”
“正是因为您待我不薄,我才轻信了您,以为您真心为陆郎好。”虞小满深吸一口气,“可是伤他最深的,正是你们这些所谓血浓于水的亲人。”
陆老太太一怔,掩面哭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家宅若是不宁,到了地底下,我该如何向故去的陆家列祖列宗交代。”
“怕不好交代,便无视他的伤痛,叫他忍气吞声?便枉顾他的性命,让他自生自灭?”
虞小满越说越气,腾地站起来,“你们不就仗着他没人护么?现在有我虞小满了,我爱他疼他宠他护他,不叫他再受一点委屈。”
“至于跟不跟你们回去,那得问他,我可做不了主。”
回去的路上,方才“观战”的虞桃用崇拜的眼神看了虞小满一路,问干吗一直盯着看,虞桃大拇指一伸:“我们将军夫人好生霸气!”
虞小满挑眉:“哪里哪里。”
嘴上谦虚,心里头得意得很,到家虞小满便铺开纸研了墨,打算写信向陆戟邀功。
蘸墨提笔还未落下,又生犹豫。
想着传信不易,讲这些糟心的纯属浪费,便删删减减,写了刘晚晴成亲的事,顺带提了一嘴沈家兄妹,说他俩如今处在风口浪尖,我俩总算功成身退了。
写完晾干叠好放入竹筒,明日起早送去驿馆,又是一场长久的等待。
等收到回信,京城已开了春,陆戟似是推算到虞小满收到此信的时间,在信中嘱咐他春季多发疾病,让他在家待着不要到处走动。
还说这边一切都好,托人带来的衣裳也大小正合适,虞小满盯着“夫人心灵手巧”几个字看了又看,想象着陆戟穿新衣的样子,忍不住勾唇甜笑。
平日里陆戟话少,写起信来一点都不含糊,洋洋洒洒几大张,末尾甚至还回应了关于沈家兄妹的事,一本正经说:沈寒云此人诡计多端,夫人切莫与他深交。
虞小满通读三遍才领悟,陆郎此举八成是在呷醋,心里美得直冒泡,跑到东厢房跟小甲小乙炫耀了半天。
最后小甲小乙懒得扑腾了,虞小满还扯着他俩的尾巴问:“你们说,他是不是爱煞我了?快说呀!”
小甲小乙:咕嘟咕嘟咕嘟。
再次收到陆戟的信,虞小满刚做完一只风筝,见信中问他身体可有异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摇头晃脑地回复:成天在家待着,又胖了点,你回来看了不许笑。
他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事——
小甲小乙也胖了,整天吐泡泡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璧月姐姐学会写信了,她的字比我的还丑;昨日才得知虞桃与你身边的段衡看对眼了,他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娶回家?
明里问别人,实则想知道陆戟何时回京。
谁想陆戟耿直,回信来说可以让段衡先回来成亲,他替人把聘礼都备好了。
虞小满咬牙,气得不想理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爬起来点灯,趴在桌前一笔一划写——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