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4)

　　时间久了，莱安的手臂上不免尽是还未来得及愈合的刀痕，狰狞的伤口在羊脂一般细腻的皮肤上蜿蜒附着，看上去实在是触目惊心。
　　伯格身为身体素质极强的龙族，原本认为男人身上带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但是精灵的身体本就没有龙族强状，再加上莱安还年幼，比起成年精灵身体更加纤细，稍稍放些血脸色就苍白得像张纸，即使是粗枝大叶的伯格也有些看不下去。
　　这天，莱安带了几本最近正在研习的魔法书过来，看样子是想要在这里小住。他像往常一样从天而降，准确地扑在伯格身上：“伯格——！”
　　柏格：「……」他不嫌鳞片硌着自己吗？
　　莱安心情很好地翘着嘴角，在伯格附近用魔法操控着沙金凝固起来，做成一个小小的书架，把自己带的书从防水袋中取出来摆在书架上。他一边忙活着，一边跟柏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父亲觉得宫殿里不需要太多仆从，他减少了仆从的数量，现在我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宫殿里跟坟墓一样。”
　　「……」
　　“其实即便是仆从多了也没差，即使有再多人，大家也不说话。”莱安道，“连笑一笑都很少见。”
　　「精灵都是这个样子的。」柏格道。
　　莱安学着他的口吻说话，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是啊，精灵都是这个样子的。”他抬眼看着柏格笑了笑，“还是你最好了。”
　　「……」柏格把头别到一边去喷了个响鼻。
　　莱安整理好他的东西，拿了一本书回到柏格身边。他在柏格的头颅附近坐下来，靠在柏格的身上开始看书。
　　比起性格淡漠的精灵族人，莱安实在太过活跃。柏格经常觉得莱安与精灵族格格不入——也许这也正是莱安总喜欢往他这里跑的原因。
　　但是莱安还是有像精灵的地方的——他专心读书地时候表现得太过沉静，仿佛空气都凝固在他的周身了。
　　柏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你以后少来我这里。」
　　莱安正凝神操纵着沙金练习土系魔法。听到柏格的话，莱安不禁一愣，空中漂浮的沙金瞬间洒落在地上。
　　莱安漂亮的双眼微微睁大，有些茫然地看着柏格。他张了张嘴道：“什么……？”
　　「我说，」柏格耐心道，「你以后少来水牢。因——」
　　黑龙的话语在莱安滚出眼眶的眼泪中戛然而止。
　　「你——」柏格有些慌了。当黑龙翻身坐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人形，他皱着眉手忙脚乱地用衣袖蹭了蹭莱安的脸，刚擦了两下又换成了手——他还没忘记莱安受伤时自己把莱安擦哭的经历。
　　“哭什么。”
　　“对不起。”莱安哽咽着避开柏格的手，“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莱安觉得有些羞愧，“我以为……我以为你也很——”
　　柏格一愣。
　　即使莱安没有说完，但是柏格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莱安想说他之所以总是来水牢，是因为他以为自己也很寂寞。
　　——“也”。
　　柏格看着哽咽的莱安想了想，伸出手来想把莱安拉到自己身边来。
　　莱安最吃这一套了，只要抱抱他，莱安的心情总是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愉悦起来——但是现下莱安只是僵直着身体，并不愿意站到柏格身边去。
　　柏格眯了眯眼。他手上稍一用力，瘦弱的莱安就不得不跌坐在柏格怀里。
　　柏格拉起莱安的衣袖，露出莱安手臂上骇人的伤痕：“你看，胳膊。”
　　“我不在乎。”莱安小声说。
　　“……”柏格皱着眉。他觉得自己与莱安说不通。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转而有些生气地低头在莱安修长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会死的。”
　　不知道是被咬疼了，还是因为柏格赶他，莱安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眼泪收回去，不然马上走。”柏格道，“亏你还是精灵的王储，你在艾德面前也总是这样哭哭啼啼的？”
　　“只、只有你……”
　　“……我可不想有这样的殊荣。”柏格凶巴巴地说着，但他手掌却还在莱安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
　　待到莱安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柏格才继续说道：“莱安，没有哪个王储会把自己的胳膊搞成这个样子。”他看着莱安激动地吸了一口气张开嘴，立刻沉声打断莱安还没说出口的抗议：“你要讲道理。”
　　莱安慢慢地低下头，手指在胳膊上的伤疤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抠着。半晌，莱安小声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嗯？”
　　“不是因为嫌我烦才想赶我走吗？”莱安仰起头看着柏格，他刚哭过的眼眶还是红红的。
　　柏格看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地回答道：“不是。”话音刚落，他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目光移到一边去了。
　　“我知道了。”莱安从地上抓了一把沙金，“帮我做个小瓶子。”
　　“自己做。”柏格不想惯着莱安，“刚才不还做书架了吗？”
　　“不一样的，那个书架是像堆沙子一样堆起来的，密度不够大。”
　　“哦。”柏格接过莱安递给他的沙金将手攥紧，再展开手掌时沙金已经凝固了起来。柏格像是捏泥巴那样捏出了一个卖相不怎么好看的小瓶子，接着又取了一小撮沙金往瓶口一按，沙金就凝成了瓶塞。
　　柏格将瓶子递给莱安：“你要装什么？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能让你带回去当特产的……”
　　话音未落，只见莱安抽出小刀，在自己手腕上用力一抹，将瓶子盛在手腕下面接着血液。
　　“你——”柏格的眉毛一下子便拧了起来。
　　“我？”莱安已经将瓶子装满了，他将瓶塞贴着瓶口慢慢地转动着，寻找能让瓶塞完美对接瓶口的位置，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腕还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柏格抓了一把沙金往莱安的手腕上一裹，他松开手时沙金已经凝成了质地柔软的缎带，像是绷带一样缠住了莱安的伤口。
　　莱安不可思议地抬起手腕看了看：“好厉害。”
　　“龙族的驭金之术是六界中最强的。”柏格顿了顿，厉声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还嫌自己身上伤口不够多？”
　　“以后再进来直接取瓶子里的血就可以了。”莱安道，“不用再在身上割口子了。”
　　“你——”柏格气结，“就算不割伤又怎么样，流的血还不是一样多？”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莱安理所当然道，“不然我怎么来见你？”
　　所以让你别来！
　　黑龙瞪着幼小的精灵看了一会儿，沉默地低下头按了按眉心。
　　他再抬起眼时，发现莱安正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生怕自己再找出什么理由来赶他走。柏格锁紧的眉头不禁一动，他搂着莱安的腰让他贴近自己，摸了摸莱安的手腕问道：“还疼吗？”
　　莱安老老实实地点头：“疼。”他仰头盯着柏格的眼睛，“你得安慰我。”
　　柏格啧了一声。他低下头，亲了亲莱安的眉眼和额头。他的嘴唇刚刚离开莱安的皮肤，余光瞟见莱安渗血的手腕。他想了想，嘴唇擦过莱安的眼睑与笔尖，落在了莱安柔软的嘴唇上。
　　莱安微微睁大眼：“柏格……？”
　　柏格捏了捏莱安的下巴：“嘴张开。”
　　莱安听话地张开嘴。柏格毫不客气地将舌头探进去，像是要把百年来无人安抚的饥饿全部在莱安身上找回来一般，凶狠地亲吻他。粗糙的舌苔用力舔舐莱安的口腔，舌尖长驱直入，狠狠扫过莱安的舌根。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莱安紧张不已，他紧紧攀附着柏格的肩膀，头脑混乱地感受着从唇舌接触的地方蹿遍全身的陌生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