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海(19)

　　对于敌人，海皇向来没有仁慈。
　　“叮叮叮。”一声声瓶子碰撞的声音把回忆中的南玙和海若从过去拉了回来。南玙侧头去看，克拉肯正卷着瓶子打打击乐器。
　　“你在干什么？”南玙问他。
　　克拉肯庞大的身体导致他在处理小瓶子的时候非常困难，他惯例“嘤嘤嘤”了一阵，然后举着瓶子，把触手伸到南玙面前：“拿不出来。”
　　声音里超级委屈。
　　南玙接过瓶子一看，里面是一个超级迷你的荧光球。
　　“克拉肯。”南玙叫了大章鱼一声：“这个，拿出来你也会找不到的。”因为那个球它实在是太小了！就是小孩子能一手握住的那种体积，给大章鱼玩？分分钟就找不到了。
　　克拉肯先是一愣，然后想要嚎。
　　海若赶在他哭闹之前问他：“你那个大的球呢？”
　　“嘤~坏掉了。”克拉肯伸着触手对对碰，同时不忘记甩锅：“都怪利维坦，他咬坏掉的。”
　　“什么？谁？我？”利维坦两个头一起摇：“是那个球质量不好，也许产品寿命就那样了。”
　　“你还知道产品寿命？”海若嗤笑一声：“行了，下次别和克拉肯抢玩具。还有克苏鲁，你围着克拉肯转到底想干嘛？真把他当崽崽了？”
　　“克、苏、鲁！”【我，有崽！】
　　听了克苏鲁的回答，海若一阵无语：“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南玙笑了笑道：“至少克苏鲁比较安静。”
　　是的，比起利维坦和克拉肯，他真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了。不过有的时候，安静的美男子总能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36章 一只小贝壳
　　在克苏鲁给人鱼们带来意外惊喜前, 联邦人类方率先收到了远古人鱼给的“惊喜”, 也许叫惊吓更贴切一点。
　　两条金尾人鱼在中央岛附近登入，并要求了高规格的会谈。其中之一，是联邦人类熟悉的柏伊斯；另一条则是他们没见的金尾。两条金尾人鱼在岸边没有立刻上岸，而是筑起了四面密封的水墙，几分钟后, 水墙散去，人们这才发现，他们居然换了套衣服。
　　不同于以往简单的在腰间围一块布，这一次金尾人鱼的穿着从头到脚都彰显着“讲究”两个字。水蓝色的长袍直到脚背, 下半的开衩中露出白色的宽松底裤。修身的长袍上恰到好处地在衣领腰间处点缀着珍珠珊瑚的装饰品。
　　柏伊斯的胸口处一枚硕大的祖母绿胸针惊呆了迎接的人类, 和他相比，边上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人鱼就显得很低调了才怪, 眼镜架子两边buling buling的是玻璃吗？那是钻石啊，那么多细碎的钻石，你都不怕掉了吗？
　　远古人鱼还真是不怕。
　　除开亚特兰蒂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金银珠宝, 那些在古早的年代里沉没于海洋的船只上携带的货物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沉船与宝藏向来和海洋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那么在海底不见天日的财宝, 除了本身的价值, 还有时间和传说赋予它们的不可估量的附加值。
　　所以，远古人鱼们随手拿出的珠宝，可能就是一件失落的宝藏。
　　两条金尾人鱼都没有穿鞋, 原因不是人类猜测的不爱穿鞋，而是鞋坏了。是的, 因为鞋底不是鲛绡材料，所以在冰了一万年又泡了好几个月海水之后，这个不知名皮革彻底泡烂了。
　　一时间没有其他鞋子穿的两条金尾只好选择不穿鞋。反正穿和不穿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不过跟在海德身后的雷切尔却不这么想，他看到柏伊斯双脚踏上陆地的时候，眉心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海德察觉到儿子的异样，小幅度地推了他一把：“雷切尔，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雷切尔点了点头，他不在此次会谈的安保人员名单中，是他找姆父开了后门才混进了迎接的队伍中。等接风结束，他就得回去军部工作了。
　　联邦领导人和两条金尾人鱼互相握手问好，各大获得准入证的媒体闪光灯闪个不停，场面营造看似十分和谐。
　　雷切尔纠结了很久，还是悄悄问了海德：“姆父，你那里有备用的拖鞋吗？”
　　海德眨了眨眼，想到了两条打着赤脚的金尾，哭笑不得地道：“你觉得他们需要吗？”如果没看错，两条金尾的脚底都包裹着一层水层，人家根本没有实打实地踏足在地面上。
　　雷切尔却坚持问海德要了两双拖鞋，然后在两条金尾进入休息室的时候，找到了柏伊斯。
　　看着眼前人递过来的拖鞋，柏伊斯笑了一声，转头对温德尔道：“看，鞋来了。”
　　温德尔看着软绵绵的毛绒拖鞋，推了推眼镜：“挺可爱的。”
　　因为两人用的是通用语，所以边上的联邦工作人员都能听懂他们的交流，一个行政助理刚想发消息对同事说：“终于找到远古人鱼和现代人鱼相似的地方了，他们也喜欢可爱软萌的东西。”下一刻，温德尔就打碎了他的想法：“有没有不那么嗯，少女的。这个可以打包几双带给安菲她们。”
　　联邦通用语里的他和她是有区别的，温德尔这么一说，人们才想起远古人鱼是分雄性和雌性的，显然，虽然看上去异常俊美，然而眼前这两只是实打实的雄性人鱼。
　　对着同性犯花痴，这不好，很不好。
　　不少工作人员告诫自己，要记得这事雄性，雄性！不过收效甚微，毕竟联邦的人鱼太少了，能见到的除了自家姆父和亲戚外，就只有少数人鱼明星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活生生的自然人鱼。现在突然有了见到远古人鱼的机会，不少工作人员都打算偷偷拍点照片留存。
　　这一点，柏伊斯和温德尔不知道，雷切尔却很清楚。所以在表达了他的关心后，他压低了声音对两条人鱼说：“小心，有人偷拍。”
　　柏伊斯眼神往周围晃了一圈，抓到几个慌慌张张转头的家伙。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温德尔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今天也打算一起解决。”
　　会议开始后，雷切尔就离开了地球，不过他开着直播，打算第一时间收看会议内容的转播。
　　人类这边的与会人员很多，这个领导那个领导坐了几排，还有一些人鱼代表旁听。远古人鱼这边就两个，脚上还穿着一模一样的两双灰色拖鞋，就是商场里经常看见的那种普通款，竹底的，绒布面居家拖鞋。
　　两条人鱼都不喜欢和陌生人废话，上来就直奔主题。
　　“关于海洋管理条例，我想诸位已经看过了”温德尔从之前科考船的事情开始说起，简明扼要地陈述了远古人鱼一方的底线和要求。
　　一个海军将领提出了异议：“我们的军舰不得使出近海？工作船上也不得携带武器？那我们的民众人身安全怎么保障？”
　　柏伊斯抬头看了他一眼：“这里有海盗？还是在打仗？你带着武器来我们的领地究竟想打谁啊？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如果你们执意携带武器进入远海，神殿判断危险性后，会下达击杀令。届时，所有远古人鱼，无论是否受到威胁，都将展开击杀行动。”
　　把水手拖进海里是人鱼的天性，就算是最普通混种，基因里都镌刻着这种本能，他们会利用天气和磁场让机器失灵，让人类失去正确的判断力，然后将船只引入暗礁密布的海域。
　　柏伊斯堪称威胁的语言，让联邦领导层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发现，远古人鱼对待和平的意愿不是非常强烈。两条人鱼面对着大半个联邦高层，所表现出来的状态，让他们感受到了远古人鱼深藏在骨子里的凶狠本性。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联邦现任主席双手交握放在桌前，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发言的动作。这时，温德尔说话了：“你们在担心什么？人鱼的家是海洋，我们又不会上岸，为什么要做出这些多余的担心呢？大海的资源并不是永不枯竭的，合理开采和必要的保护才是长久发展的基石。你们联邦难道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或者说，只是因为内心的欲望，才促使你们急不可待地将一切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资源掌握到自己手中？”
　　温德尔的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联邦人，他扬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别忘了，海洋不属于你们。万年前不属于，万年后同样不会属于。”
　　也许人鱼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一些被揭穿内心想法的高层在那条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人鱼说出“欲望”二字的时候，脑子里有几秒钟的空档，仿佛看见了美梦成真的场景。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联邦主席没有错过在座其他联邦高层的表情，他沈着脸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我们可以同意贵方的法案，不过，需要一些其他条件的交换。”
　　“呵。”柏伊斯笑了一声：“该庆幸你们不是纯血的人类，否则，我们是不接受任何条件的。岸上有些小玩意儿确实不错，所以交易可以继续。”
　　不是纯血的人类。这个形容词，让联邦人无言以对。
　　联邦的要求是开辟中央岛附近更多的岛屿，以便让更多现代人鱼能享受到更好的人鱼服务。另外，联邦要求能远古人鱼提供提高现代人鱼体质的方案。
　　后一条要求听得柏伊斯和温德尔嘴角抽搐。
　　柏伊斯斜着眼道：“就你们现在的养鱼方式，大白鲨都能养成小金鱼。”
　　负责人鱼法案的领导不开心了，你居然批判我们养育人鱼的方式？他语气不太好地道：“我们的人鱼身体脆弱还真是碍了两位的眼。远古人鱼的生活方式恐怕不适合现代人鱼。”
　　“这一点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温德尔一推眼镜：“要是活在我们那里，抱歉，可能活不下去。”
　　有旁听的人鱼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出生时就注定的身体条件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吗？两位阁下一定体没有体会过多站一会儿鱼尾就会疼痛的无力感。”
　　“童话里的小美人鱼？走个路和针扎一样疼？”柏伊斯想了想道：“其实那只是个故事。天生的人鱼不可能存在这个问题。打个比方，重种以上的人鱼自由转换双腿就和吃饭喝水一样，而普通种在使用药剂转换双腿的时候会产生少许不适，那是因为借助了外力去分化双腿，药物冲击尾部的经络产生疼痛感。简单来说这是基因级别决定的。而鱼尾状态是人鱼的原始状态，如果原始状态也会产生疼痛，那说明你的尾巴它出问题了。”
　　几个人鱼专家在听这一段的时候格外仔细，何曼在听到最后的时候，豁然开朗，他张口想说什么，又想到这是在会议上，只能压下了内心的震动。
　　那条说话的人鱼瞪着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远古人鱼的判断。
　　“这不是个人问题，很久以来，现代人鱼都受身体虚弱的困扰。”海德陈述了一个惨淡的现实：“而且我们似乎不能适应海水。”
　　温德尔和柏伊斯对视了一眼，前者道：“这不是专家门诊，我们也不是来给你们看病的，不过我想，你们最好从源头上查一查。”
　　后者在他说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不适应海水，不会是淡水鱼吧？”
　　温德尔耸肩：“谁知道呢。”
　　与会的其他人和人鱼：“”你们这样说话，别人能听见耶，淡水鱼是什么？人鱼还分海水和淡水的吗？
　　感觉自己世界观受到冲击的不只是对人鱼基因了解不多的外行，就连何曼几个专家都愣住了，还有这样的分类吗？
　　因为这个巨大的冲击，后半段的会谈，人类一方都有点飘忽，温德尔提出的禁止投放水下勘测机和划定漂流瓶存放点，在稍作讨论后都顺利敲定。虽然在勘测问题上，人类表达了不满，但远古人鱼强硬的态度让人类不得不暂时妥协。
　　联邦认为有些问题在以后还是能够谈的，却不知道在远古人鱼的字典里，没有再议的概念。敲定了就别想改了，你不遵守约定？那对不起，来多少毁多少，还学不乖？那我要掏出压箱底的武器——大海啸了。
　　不过人类对于远古人鱼开放双方的交流倒是比较意外，在收到“不要乱扔垃圾”的回复后，他们原本以为远古人鱼会禁止此类活动。现在这样，倒是给联邦和远古人鱼提供了一个交流的平台。想的很美的联邦人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所谓交流平台，以后会被玩成什么鬼样子。“海陆八卦平台”的名头，一听就不是什么能有正经交流的地方。
　　会谈结束后，柏伊斯和温德尔拿到了几个终端，这是之前拖了很久的罚款内容。
　　温德尔扫了一眼装在盒子里的上网终端，沉着脸道：“诸位，里面多了什么零件你们心里没数吗？”
　　定位芯片被当场揭穿，场面有点难看。这部分在转播的时候直接给掐掉了。
　　几十分钟后，联邦送了来另一盒终端。两条人鱼这才离开。
　　他们走的时候鲸鱼发出长鸣，海浪仿佛主动分开道路，长长的一线白浪延伸出很远，俩字儿总结“酷炫”。
　　带着终端回到海里的两条人鱼朝着约定好的海域游去，除了终端不能进水，还有一包可爱的毛绒拖鞋，这是给银尾妹纸们带的礼物——廉价是廉价了一点，但好在审美并不直男。
　　到了海里迅速把自己扒光的两条人鱼随手把穿过的衣服一团塞进袋子里，叫了两只虎鲨赶路，然后趁着还在信号区，不约而同地刷起了终端。
　　柏伊斯给温德尔强烈推荐了八卦专区，今天的头条是，两条金尾的穿着。
　　经过授权的图片被贴上版面，一眼看下来几乎是屠版了。置顶的帖子里从剪裁到配饰，对金尾的衣着进行了详细的分析。
　　无数人惊叹祖母绿和天价眼镜框的时候，还有一部分人把目光瞄准了两人的拖鞋。
　　有个马甲回复道：“不能穿一样的衣服，买一样的胸针和眼镜，但是我有同款拖鞋啊啊啊！”留言下还贴着一张穿着拖鞋的特写照片。
　　温德尔刷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道：“完全不精彩好么？”
　　柏伊斯“哎”了一声：“今天日子不好，平时不是这样的，撕逼八卦非常热闹。来来来，我给你看我收藏的帖子，叫xxx脚踏18条船，究竟何时能翻？还有这个，a爱b，b爱c，c却爱上了d。”——
　　让我们把目光从两条赶路的人鱼身上移开，南玙和海若带着神殿纯血大部队来到了之前赛涅觉得奇怪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是北纬32度14分至32度25分、西经64度38分至64度53分的三角区域，却有着和魔鬼三角相似的属性。然而百慕大是因为地核运动产生的电磁场导致常年机械失灵，生物感官受阻，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由克苏鲁来解答。
　　他很熟练的游到一堆贝壳中间，然后一大把胡子一起工作，把一只对他而言非常迷你的洁白贝壳挖了出来，语气十分自豪的说：“克苏鲁~”【我带着崽来了！】
　　克拉肯一脸茫然，触手上还卷着那个装着荧光球的玻璃瓶。利维坦两个头凑到克苏鲁跟前去看，贝壳大门紧闭，完全没有理会克苏鲁的意思。
　　“把她带过来。”海若对着克苏鲁道。
　　“她？”南玙好奇地问。
　　海若从克苏鲁胡子上接过小贝壳放到南玙手上。南玙双手捧着那只小小的贝壳，不太敢相信，这就是新的海怪成员。
　　说好的种族特性是“大”了？
　　小贝壳张开了一条缝隙，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外界。在看到眼前不是烦人的克苏鲁后，她打开了自己。
　　南玙看到了惊奇的一幕。在小贝壳里，出现了一个古典打扮的女子，她挽着长发，金钗华服，手中还抱着一颗金色的珍珠。
　　“你看到了什么？”海若问。
　　南玙喃喃道：“一位美丽的妇人。”
　　小贝壳里的女子听到主祭的话，轻捂着嘴笑了。然后下一刻，她就听到海皇说：“哦，假的。蜃妖最擅长制造幻觉，其实那就是一只贝壳。”
　　“不对，明明还有珍珠！”刚刚还是温婉妇人的女子插着腰哼了一声，狠狠关上了家门，呃，贝壳。
　　一只珍珠贝，会制造幻觉的珍珠贝。
　　不光南玙感到惊奇，其他纯血也十分感兴趣。围着小贝壳看个不停，把海若都挤到边上去了。这海若就不满意了：“旁边看去。”说着拿起贝壳就扔了出去。
　　克苏鲁眼疾手快，抢到贝壳，重复道：“克苏鲁！”【我把崽带来了，你看啊！】


第37章 淡水鱼
　　一只长了翅膀的大章鱼疯狂摇晃一只小贝壳的情形看的一众人鱼嘴角抽搐。
　　南玙实在看不下去克苏鲁欺负小贝壳, 游过去在大海怪的胡须下抢回了小贝壳。“你到底想干什么”南玙拽着克苏鲁一根胡须问：“到处找崽就为了告诉小贝壳你有崽？”
　　“克~苏~”鲁没鲁出来, 紧闭着家门的小贝壳打开了她的家门，还是那个美妇人，插着腰指着克苏鲁的鼻子道：“就是他，看到我家孩子多非要说自己也有孩子，我都告诉他单只海怪都有生殖隔离不可能繁衍后代, 他还非不信。以为找个长得差不多就能忽悠我啊。”
　　气呼呼的贝壳美人说完，给自己顺了顺气，娇羞地看了一眼南玙，就要把手中的金色珍珠递给主祭, 就在边上看着的海若一伸手就截过金珠, 气的蜃妖一跺脚又把门关了。
　　“哼，这珠子奴家又不是给你的。”
　　额这是一只画风比远古人鱼们更古代的海怪。不过知道的知识还不少, 连生殖隔离都清楚。
　　“等等，有个问题。”赛涅挠着头发道：“如果克苏鲁他们有生殖隔离，那这个, 她是怎么有孩子的？”
　　这个她，指的就是小贝壳。
　　“除了打架, 你居然能问出这么有建设性的问题。”安菲看了赛涅一眼：“厉害了啊。”
　　赛涅呛了自己一口：“难道我在你眼里一直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