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号杂货铺(18)

　　“我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似乎有些紧张，说了一句‘我有伴’就想打发我走。”孔方笑了笑，接着说：“如果换成平常，我会转身离开，可能是那天我太闲了吧，偏偏对他起了兴趣。我也不说话，就坐在他身边喝酒，看我这样，他反而停了下来，犹犹豫豫的想跟我说话，却又胆小的不敢开口。后来还是我先开的口，而他也没了之前的抗拒，将心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这个陌生人。”
　　孔方沉默了下来，江承彦和孔方对视一眼，却没有开口。
　　“那天一直都是他在说，我在听，听他内心的纠结和矛盾，他是个同性恋，不仅和女人结了婚，还生了孩子。他很爱他的儿子，却又觉得对不起他，因为他的降生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的逃避。”
　　“我明白他的痛苦，像我们这种人，不受社会的认同，爱一个人也要偷偷摸摸，唯恐别人知道，遭到排挤和歧视。只是我不认同他的做法，甚至对他的懦弱有些厌烦。可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有些讨厌的人，到最后居然深深的爱上了。”
　　“这枚戒指是我买的，是对戒，另一只也在我手上，我跟他说，什么时候他能勇敢的说出真相，我就给他戴上那个戒指，不离不弃的陪他过一辈子。只可惜……等来的却是分手。”
　　等了一会儿，见孔方没有在继续说的打算，江承彦开口问道：“你们多久见一次面？”
　　“每个月都会见面，每次都会待上两三天。”
　　“你们每次在哪里见面？”
　　“城东的光美小区，我家在那边有一栋老房子。”
　　“你最后一次见蒋先生是什么时候？”
　　“22号晚上8点，我们分开的。”
　　“分开以后你去了哪儿，有谁可以证明？”
　　“分开以后我就回了家，第二天一早，就去安城出差，一直到今天刚回来。”
　　“你家在哪儿，回到家几点，有没有人作证？”
　　“在和美小区，回到家大约九点左右，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人作证。不过小区的监控设施比较完善，应该可以找到我回家的影像。”
　　“和美小区？”江承彦和苏可对视一眼，接着问：“既然你猜到了蒋先生出事，为什么昨天不回来？”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发高烧正在住院，根本下不了床。”
　　“从华城到安城，你怎么去的？”
　　“开车。不过回来是坐的高铁，我现在还在低烧，暂时开不了车。”
　　“孔先生得的什么病？”
　　“高烧引起的肺炎。”孔方苦笑着说：“其实在到达安城那天晚上，我就已经感觉不对，只是心里难受不想去医院，结果拖成了肺炎，如果不是那边的朋友及时发现，估计会比现在更严重。”
　　“你到达安城在什么地方落脚，又是在哪家医院住院？”
　　“住的星都酒店，医院是安城人民医院西院区。”
　　江承彦点点头，接着问：“你们为什么分手？”
　　孔方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我们在一起是错的，他不想再错下去，他要回归家庭，照顾好老婆孩子。”
　　“那你呢？”
　　“我？他已经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三年了，我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因为爱他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结果换来的是一句‘我们错了’，多么可笑。分开就分开吧，我也累了。”
　　一直没出声的苏可突然说道：“你们一开始就是错的。无论多么深爱，都该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孔方一怔，自嘲的笑着说：“所以这又怪得了谁呢？”
　　“你见过蒋先生的家人吗？”
　　“见过，一次去画廊挑画的时候我们撞上了。”
　　“在你看来，蒋先生的妻子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应该不知情吧，他是不会让他们知道的。”孔方看向江承彦，说：“我能去看看他吗？”
　　“现在？你的身体……”
　　“我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他。明明之前还活的好好的人，为什么就突然间没了。”孔方的情绪明显有些不稳。
　　江承彦看向苏可，见苏可点头，起身说：“那既然这样，孔先生就跟我们走吧。”
　　孔方紧跟着站了起来，感激道：“谢谢。”
　　三人没有多话，径直开车前往警局，来到冷藏室门前，苏可拿出门卡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孔方在门口顿住脚步，双拳紧握的看着打开的房门。江承彦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陪着。虽然孔方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但他看得出孔方在努力的克制，他对蒋昌平深沉的爱，让人无法忽视。
　　站在门口良久，孔方终于迈开步子走进门，来到苏可身旁，他歉意的说：“抱歉，苏先生，让你久等了。”
　　即便再悲伤，再难过，孔方依旧有着良好的教养，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肯为了爱一个人，做了整整三年的第三者。
　　爱情真的能让一个人放下所有，成为自己曾经讨厌的人吗？江承彦不禁在心里发出疑问。
　　“没关系，你的心情我理解。”苏可看着孔方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确定的问：“孔先生，你真的可以吗？”
　　孔方看着面前那个长方形的大抽屉，平静的点点头。
　　“孔先生，蒋先生的尸体不是那么完整，所以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孔方看向苏可，不愿相信的说：“你是说……”
　　苏可点点头，平静的说：“蒋先生被分尸，现在头还没找到。”
　　“怎么会这样……”孔方的身子踉跄了一步，撞到了江承彦的身上。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江承彦担心的说：“孔先生，要不然你就改天再过来看吧。”
　　孔方眼眶通红的摇摇头，说：“开吧。无论他什么样，我都想见他。”
　　苏可看了一眼江承彦，拉开了盛放蒋昌平尸体的抽屉。


第16章
　　3020年10月29日，江承彦和苏可到酒吧见孔方，想要调取视频监控，却意外得知了孔方就是蒋昌平的同性伴侣。
　　冷藏室内，苏可拉开盛放蒋昌平尸体的抽屉，残破的尸身骤然出现在眼前，即便孔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禁瞳孔一缩，一时间无法接受，眼泪瞬间漫出眼眶，他呢喃的说：“怎么会这样……”
　　孔方无声的流着泪，颤抖着想要去抓蒋昌平的手，抬起几次，终于隔着塑料袋握住了他的手。孔方没有说话，没有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流下来。
　　江承彦看的心里不是滋味，这种无声无息的悲伤，比歇斯底里的情绪，更让旁观者难受。如果蒋昌平不是那么懦弱，没有结婚生子，或许他和孔方能幸福的过一辈子。
　　许久后，孔方松开蒋昌平的手，亲手将抽屉关上，当他转身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被一直留意他的江承彦连忙扶助。苏可上前查看，眉头紧皱的说：“头很烫，呼吸急促，必须送医院。”
　　江承彦不敢耽搁，抱起孔方，在苏可的帮助下，急匆匆的出了警局，开车赶去医院。
　　见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江承彦连忙上前询问，说：“医生，病人什么情况？”
　　“是肺炎，并伴有肺气胸，这种情况必须住院治疗。”医生打量着江承彦，问：“你们是他什么人？怎么到现在才把人送来，如果再严重点，恐怕救都救不回来了。”
　　“这么严重？”江承彦眉头紧皱。
　　“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他这种情况至少有一段时间了，刚才已经出现呼吸衰竭的现象，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恐怕人就没了。”医生看看两人，说：“你们到底是不是他的家属，不是的话，赶紧通知他的家人，他这种情况需要陪床。”
　　“嗯，我马上给他家里打电话。”
　　医生离开，护士推着孔方走了出来，两人连忙跟着去了病房，办理完出院手续，这才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