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天喜一愣,脸上稍稍露了痕迹,可是不等他掩饰,那边任逸飞又开始分析了。
“能观察进入游戏的玩家,必然是这个游戏的授权。资本家们不做无意义的事,是不是你们还有一个指标,比如干掉一两个荒芜之角来的玩家?”
年天喜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一秒后转回来,直视任逸飞,却是色厉内荏。
“之所以你选中我,是想要在我们最擅长的领域击败我,对吧?”
任逸飞一边说一边分析年天喜微妙的表情变化。被这双眼睛观察着,年天喜感觉自己就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毒蛇久久不动只是在想从哪一头开始吃更好。
黑兔子和萨曼果然是朋友,年天喜自嘲似地想。
上一个看他几眼就能扒掉他的面具的家伙就是萨曼,那个人十足狡诈,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混混头子。萨曼骗过了所有人,然后他搞出了虚拟游戏。
这两个喜欢观察和分析别人,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聚集在一块儿了。
“不,黑兔子应该还不知道萨曼也在这里吧?而且负责萨曼的还是个豺狼一样的玩家,喜欢慢慢折磨死对手。”年天喜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让这个兔子失去冷静的点。
“我之前还在想,这里的‘鬼’就算难找一点,也不至于来一波荒芜之角的玩家就团灭一波。原来如此……”
任逸飞不知道年天喜在想什么,他想起了论坛上的说法。
一开始‘小游戏’出来的时候还能活下几个,但是这段时间,基本来多少死多少。大家都在猜测是boss进化了,现在看看,明明是整个副本进化了。
这个‘小游戏’的副本,重点从来不是‘鬼’,而是玩家和‘鬼’代表的立场。荒芜之角和绝望列车正以玩家为子,在这个‘棋盘’上对弈。
而年天喜这样的,一开始是‘棋子’,死亡后沦为‘伥鬼’。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大大增强了游戏的难度。因为他们就是荒芜之角出来的,他们最了解曾经一个阵营的玩家们。
用荒芜之角的左手打荒芜之角的右手,这个游戏真是有创意。
“哈哈哈哈……”任逸飞笑得很开心,差点儿眼泪都笑出来。
给敌人送装备,荒芜之角原来做了那么久的‘运输队长’。
“不要太得意了,黑兔子。”年天喜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任逸飞脸上的笑是那么的刺眼,让人恨不得将这张漂亮且自信的脸毁掉。
“抱歉,不是在笑你。这里的‘鬼’不知道这些事吧?也对,棋子只需要做,不需要知道太多。”
“那么,”任逸飞敛了笑,他不笑的时候,眼睛乌黑深邃,精致的五官带着淡淡邪气,“你准备怎么拿下我?”
年天喜一直觉得,黑兔子任逸飞只是势头很足的后起之秀,能威胁他,但还不能和他平起平坐。
然而这一天,真的直面这只兔子的时候,年天喜却被那气势压制着,冷汗湿透衣背。
“你是谁?”年天喜感到迷茫。他自己就是学戏的,很清楚的知道这种威慑力绝不是被人吹捧几句,或者靠着天赋演过几场戏就能拥有的。
这是无数次胜利叠加,甚至是百战不败而形成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场。
而他,一个戏剧世家的后人,戏场泡大的人,竟被压得没有还手之力?
这人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他就是出生之后一年演一部叫得出名的戏,也就十几二十部,他的身上怎么能形成这种气势?
“你要击溃我,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是要击败我吗?给你一个机会,来一场‘公正’的比试。”
任逸飞摊摊手,他乌黑的眼瞳里有红色晕开,又在下一秒消失无影。
这话可真是太气人了,什么叫‘给你一个机会’,是求他了吗?
几句话就被后来人控制了话题走向,年天喜怒极反笑:“好,我倒想看看,你的实力是否也和你的嘴一样硬!”
一个剧本被丢过来,年天喜手里也有一个:“这个剧本我之前也没有看过,我们的起点一致。划红线的是要演的角色。”
任逸飞接住剧本,剧本上写着《夜歌》,翻开看了一页,似乎是民国时期的剧本。他抬起头:“npc是裁判?”
“同一个角色同一个场景,我们各演一次,导演不说‘卡’,戏就不能停。”年天喜是真的想要和任逸飞决出高下,他不搞那些阴谋诡计了,只想用演技,堂堂正正和任逸飞拼。
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因为角色有契合度的问题,但是相对的公平,他可以做到。
“戏更长的人胜出?”
“没错。”年天喜一扬手中剧本,“半个小时准备时间,可以临场修改剧本内容,但是人物不能崩。”
任逸飞点点头,这就开始翻看剧本。
如果时间充裕,任逸飞会将剧本翻看数遍直到起毛边,但是现在时间不足,那就只能快读。
他带着一定目的性,准确地找剧本所要表达的信息。
这个目的性包括并不限于: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起因、事件过程、事件转折、事件结果。
前者是一种想要读懂读透的想法,后者是纯粹的‘应试阅读’,不为别的,只为拿高分。
任逸飞两者都行,以前他多用前者,拍戏之前差不多把整本剧本都给背下来。进了荒芜之角他多用后者,快速找重点。
二十分钟不到,任逸飞已经将整个剧本翻看一遍,囫囵吞枣般。他也知道了这个故事大概是在讲什么。
他要演的呢,也不是主角,而是一个具体说起来没有什么辨识度的很普通的配角。唯一的不普通,可能是他也曾是权贵,幼年纵享人世繁华,如今人到中年,尝遍时间冷暖,也赶上了社会变迁。
任逸飞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物身上的闪光点——新旧矛盾。
旧社会的权贵少年时期,和新社会的平民中年时期,他身上集中了时代赋予的矛盾点。
虽然他本人已经放弃抵抗命运,连辫子都已经剪了。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些顽固的无法剔除的东西,在倔强地烧着。
剩下的十分钟,他将这个人物重新过了一遍,在脑子里凿刻出一个大致的印象,戏就开始了。
年天喜说他先来,任逸飞也不抢,他还能多几分钟再看看剧本,这不是很好吗?
他就自己搬个小马扎一边儿看剧本去了,和以前一样。
年天喜的戏他没看,这东西怎么说呢,只要看过,多多少少肯定记下一些觉得可以的眼神、反应、应对等等。但是这些闪光点是别人的,非要拿来和自己的相结合,很容易水土不服。
所以他干脆就不看了,担心影响到他,打乱他的安排。
然而也就是十五分钟,那边喊了停。任逸飞抬起头,看到年天喜手里提着一尾活鱼,似乎也愣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喊停。
但是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走下去,目光转向任逸飞。
任逸飞也放下手里的剧本,朝着目光聚集的中心点走。年天喜就看到他顺手牵走了一个空鸟笼,但他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幕的戏很简单,初秋季节,角色揣着手出来溜达,路上遇到了几个人,最后买了一条鱼回家。
任逸飞来了,提着一个空鸟笼,蓝色的布垂下,挡着,仿佛里面还养着鸟。
“哟,三爷,您哪儿去啊?”
任逸飞反射性掸袖头,要打千儿,可是半道想起来,如今这是新社会了,得改规矩,硬生生又把手扭了,极为别扭地伸出一只手摆摆:“我这,随便走走。”
“您那八哥今儿怎么不叫了?”来人有些奇怪。
剧本里这个人以前是养过八哥的,最近给卖了,换点钱。这个点加得恰到好处,对面也接得很流畅。
任逸飞的脸上露出些许窘迫,他将鸟笼子往背后挪了挪,既不想和人说自己卖了鸟的事,也不想继续鸟笼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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