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擦了擦眼角,苦笑道:“科迪把我救出来后就让我来梅恩镇,但这里只是一个镇,还要支援作战的佣兵,哪里能养得起这么多人,所以大家都在往北方逃,北边暂时还是安全的。”
修握紧了拳,指节微微泛白,“那…村子……”
维拉闭上眼,缓缓摇了摇头,“……没了。”
修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维拉崩溃大哭道:“亚伯…亚伯回去看过,村子已经被烧了,只留下一些烧焦的尸体,他认了很久才认出一部分人……其他的、其他的…除了我们这里离村的,全没了。”
“修。”维拉绝望的捂着脸,声音颤抖而微弱,“我们没有家可以回了……”
维拉哭泣的声音在修耳中逐渐淡去,整个世界慢慢变得空茫且虚无。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或想了些什么,兴许只是在无意义的发呆,直到感觉身旁有东西接近,修豁然出手,飘飘忽忽的灵魂一下子归位了。
他扭头,发现站在身侧的是伊诺克,而他正钳着伊诺克的手腕。
“抱歉。”修木然松手,发觉自己梦游似的走到了一处寂静的林子。
伊诺克垂眸看一眼微红的手腕,轻轻动了动,然后道:“该回去了,其他人还在等你。”
修没走,反而倚着一棵树坐下,蔚蓝的眼睛失神的望着暗沉的天空。
“伊诺克。”修讷讷道,“是因为我对不对,因为我他们才会死……如果、如果我要成神一定要牺牲这么多人,那我能不能不要当这个天命之子了。”
伊诺克微微拧眉,沉默片刻后他道:“这世上有你没你都会有这场战争,大陆照样有无数人流离失所。”
“没了你这个天命之子,还会有下一个天命之子。命运给你的是机遇和考验,抓住了成功了你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失败了你也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
修抬头,茫然的看着他。照伊诺克的说法,他这个命运之子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伊诺克在他身旁坐下,目光漠然的拂过青草叶尖。
“我比你见过更多的死亡,来自亲人、朋友、敌人、陌生人,他们的绝望和渴望,怨愤和释然,我都深深体会过。”他淡然的说,“但这些都没有击垮我。因为我比你清楚,如果没有足够反抗命运的实力,那就永远只能是命运手中随意玩弄的一颗棋子!”
“你现在的悲伤和疑虑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你能够改变的只有未来。但如果你放弃了,那么你的未来依旧在命运的手中,而你所见的死亡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修闭了闭眼,伸手撑着树根站起来,“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弃!”
见他重新燃起斗志,伊诺克矜持的微微颔首,满意了。
修不再纠结于天命之子的身份,也不再想诺丁村覆灭与自己的关系,但该报的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一行人跟梅恩镇的组织者取得联系,以佣兵队的名义加入了这场反击战。
修在攻城的战斗中遇到了亚伯等人,他还能认出烈风佣兵团的一些人,但比他当初离开是少了许多。
在战场上两人都没有多说,结束这场战斗才短暂的聚了会。
亚伯踩着掉落的染血头盔,面无表情的擦拭着长刀,见到修过来,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光彩。
“好久不见,修。”亚伯淡淡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修微怔,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妙,但抬头看时又好像是正常的,除了亚伯那一身战火洗礼下的冷锐戾气,不复当年的爽朗大方。
“我…在路上遇到维拉,才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修抿着唇,神色沉郁,“不过太晚了…什么都赶不及。”
亚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凯呢?”
修神色微滞,半晌才沉声道:“出了点意外。”
外出的冒险者,遇到的最大的意外就是死亡。没在这里见到路凯的人影,亚伯听完心底就有数了,他垂着眼收起长刀,翻手从空间取出另一把厚重的大刀。
“这是卡罗琳大妈的遗物。”亚伯把刀递给他,“我还很小的时候看她用过,自从收养了你们兄弟俩,她就再也没有用过刀了。”
而最后一次使用,是在她死前。
修颤抖着结果厚重的大刀,久久没有言语。他其实很希望听到,诺丁村死去的人里没有找到卡罗琳,她兴许是跟维卡娜阿姨出门旅游了。
一场混战过后,鲁德城外四处倒着尸体,佣兵队的人在一个一个将尸体翻过来查看,然后把自己人带走安葬。
亚伯看着看着,忽然道:“村里的人我都葬了,葬在练武场旁边的小树林里,以前路凯最喜欢偷懒的地方。科迪……他也回去了,好在已经把维拉送走,那小子怂了这么多年,结果到最后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要回去看的话,替我挨个问候他们一句,最好带上几壶酒,村里的人都爱喝……”
似乎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亚伯准备离开,经过修身旁时他停顿片刻,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修低头抚着那把冰冷的刀,透过它回忆卡罗琳的音容笑貌,最后都在泪水中模糊了。
第148章 番外七
再回到诺丁村时, 那个温暖的小村庄已经只剩下焦土和残骸,还有练武场旁边新起的一大片坟茔。
碧莱丝等人还在鲁德城附近参战,修带着伊诺克抽空回了趟诺丁村。
他有私心, 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回来,追求伊诺克更是遥遥无期的事情。所以修借着这次机会拖着伊诺克一起来, 就当是带他来偷偷给卡罗琳看一眼,告诉妈妈他有喜欢的人了……
两人在焦黑荒败的村子里走了一圈。
修指着残骸告诉伊诺克这里原本是什么样, 他以前在这里做过什么。
像是要把过去烙印在灵魂里,也想把那些珍藏的回忆分享给喜欢的人, 仿佛这样,回忆就不再是他一个人孤单的梦境。
最后修站在自己家院子里, 沉默的看着面前空荡荡一片。
许久,他笑着说:“其实我离开家也没多久,满打满算才半年, 可……”
恍如隔世,一切都面目全非。
“我们离村的时候, 全村人都出来送我们,哪怕离别也是快快乐乐的。我从没想过、从没想过等我回来的时候, 他们一个都不在了!”
伊诺克沉默的抱住他,这次不需要修开口请求, 是他主动上前。
压抑许久的情绪像泄闸的水,一股脑的冲出来。修用力的回抱着他,像在洪水中抱着求生的浮木,悲痛伴随着泪水奔涌而出, 止都止不住。
伊诺克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抬手不太熟练的轻拍着他的后背,但耳边崩溃的哭声并未停歇, 他也没有不耐烦,一直重复着这个安抚的动作。
他微微抬头看着天空飘过的云,不知不觉回忆起两千多年前的往事。幼年的他推开家门,看到满地鲜血和再也睁不开眼的家人们时,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他其实,一点都不希望修经历这些……
佣兵队与叛军的战争还在胶着。
佣兵队迟迟攻打不下鲁德城,除了城墙地利和护城军人数的原因外,还因为佣兵队是临时拼凑,远不及正规军队团结默契。
但最重要的是在顶尖武力上,叛军队伍中有一个亚圣、一个圣宗师和一个圣魔导师,而佣兵团这边只有一个圣宗师,还在之前的决斗中受了伤。
为了击败叛军,佣兵队派人向未被战乱波及的最近的利兹城求援。
在许以厚报之后,利兹城的援兵在几天后抵达,修在队伍中见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
“嘿!那个谁,你等等!”索菲娅踩着尖尖细细的高跟鞋,提着花哨的大裙摆在布满碎石的路上健步如飞,身后的侍女侍卫几乎跟不上她优雅而稳健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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