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声, 惊呼声在原本寂静的夜晚传得格外远,不少人打开窗户朝外张望,试图找到枪声的来源。
殷嘉茗扒在窗台上, 回头看了一眼。
解千愁已经拖着他那条被刺伤的腿追到了阳台,隔空朝他举起了枪。
殷嘉茗在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
半空之中, 他的落脚处只有比两个巴掌宽不了多少的窗台, 根本腾挪不开。
解千愁从小楼对面开枪打他,跟打个不能动弹的靶子无甚区别。
好在这只是三楼的高度。
关键时刻, 殷嘉茗瞅准机会, 一咬牙, 赶在对方开枪前,脚下用力,向前一跳。。
“砰!”
第四声枪响, 子弹打在了殷嘉茗半秒前呆过的窗台上, 在黑夜中溅起一朵火花。
而此时, 殷嘉茗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个高而长的抛物线, 准确地落到了距离窗台两米之外的二楼的一顶雨棚上。
他一米八八的个头直接将几根木料搭建起来的雨棚砸了个支离破碎。
伴随着“轰”一声巨响,殷嘉茗与一堆烂木头和一张破篷布一起, 翻滚着掉落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很疼,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刚刚与人肉搏一场, 又从三楼连跳带摔掉下来, 殷嘉茗只觉自己仿佛在一只滚筒洗衣机里狠狠扑腾过一轮, 整个人都七晕八素、眼冒金星, 浑身上下哪里都在疼, 尤其是着地时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的右肩, 更是疼得仿佛脱了臼。
但他仍在许多人的惊叫声和呼喊声中迅速爬起, 不管不顾地发足狂奔起来。
闹到这份上, 殷嘉茗百分之百确定,肯定已经有人报了警,警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了。
佐伦街8号的小楼里还有一具臭味熏天的腐尸,任何人只要一靠近,立刻就会注意到这里有一个犯罪现场。
更何况殷嘉茗本人还是个全城通缉的嫌疑犯,但凡跑得稍慢些,后果都会非常严重——落网算是轻的,若是被当做拒捕,直接击毙都有可能!
所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殷嘉茗甚至没有抬头再看小楼天台上的解千愁一眼,而是迅速辨明方向,便朝着他和赵翠花约好的“等候地点”奔去。
“吱——!”
下一秒,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皮卡擦着墙皮硬是挤进了窄巷,停在了殷嘉茗的正前方。
“茗哥,上车!”
赵翠花从窗户探出脑袋,朝他大声喊道。
显然,他是听到了接连不断的枪响,担心殷嘉茗出了事,才冒险开进胡同,提前来接应自家老大的!
殷嘉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翠花果然机灵,当即几步上前,麻溜蹿上皮卡车的副驾驶,“开车,快跑!”
“Yes sir!”
赵翠花一边答应着,一边一拉排档,一脚踩下油门,破烂的小皮卡便犹如脱缰野马一般,朝着街口飚了出去。
与此同时,佐伦街8号小楼阳台上的解千愁手里还握着枪,脸上的表情如恶鬼般狰狞。
一股强烈的恨意在他的胸腔中沸腾,逼得解千愁恨不能生撕了殷嘉茗。
他只悔自己一开始顾虑重重,没有先下手为强,在刚见面时就开枪杀了他。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解千愁的左脚被殷嘉茗用他自己的军刺扎了个窟窿,伤口虽不致命,却十分疼痛,疼得他无法像对方一样,直接从三层高的阳台往下跳。
而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已惊动了附近邻里,再不跑,他就跑不掉了。
解千愁只能将枪塞回裤腰里,在阳台随手扯了件不知晾了多久的衬衣,缠住还在渗血的伤口,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阳台。
他选择了和殷嘉茗同样的应对——逃离这里。
事实上,解千愁之所以会在今天、今晚、此时此刻出现在佐伦街8号,理由和殷嘉茗一模一样。
警方虽不知解千愁也是金城大劫案中的其中一员,但他本来就身负命案,是个在逃的重案通缉犯,自然不能被警察逮住。
在“那日”之后,警方破案心切,不仅在各个交通要道设岗查车,还在港口码头机场车站加强了巡查,外加发散人手,从他们无处不在的“线人”手中收买线索……
解千愁也是在道上混过的,知道行里的规矩。
在风头如此紧张的时候,他哪里也不敢去,更去不得,只得龟缩在一个穷亲戚的郊区小破屋里,隐忍等待时机。
好不容易,他才盼来了如意楼的今晚的寿宴,得以外出来找他的堂哥解泰平……
…… ……
……
“呼、呼……”
黑夜之中,解千愁拖着伤腿,尽量往幽深无人的巷子钻。
佐伦街附近一带是老城区的胡同片儿,晚上照明不足时,确实是方便逃亡的地形。
然而今天晚上,解千愁却总是无法甩开追兵。
他本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但这一带的路太窄了不好开,解千愁便将车停在了一公里外的街口。
只可惜现在他是有车也不能取,更不敢开了。
夜空之中到处是警笛的呜呜嗡鸣声,警车已将附近的道路堵了个结结实实,来往车辆全都得停车熄火开后备箱,让巡警核查身份。
这时但凡有人敢开车硬闯,就相当于直接告诉警察“我有问题”。
解千愁对自己的情况有十分清醒的认识,实在不觉得自己在腿上带伤的情况下,还能飙车闯关,顺利逃脱。
现在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先甩掉警察,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时机成熟再设法逃跑了。
“啧!”
解千愁抬手擦了擦仅剩的视力尚算凑合的那只眼,将淌到眼皮上的血迹擦掉。
他的眉骨上有一道指节长的豁口,是殷嘉茗用拳头砸破的,伤得很深,现在还没能止血。
“我忒么×他全家!”
解千愁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要杀了他!下次,我一定要杀了他!”
男人仿若笼中困兽,焦躁难耐而又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才能脱困。
哪怕解千愁已尽量往阴暗偏僻的地方钻,追兵依然如影随形,根本甩都甩不掉。
他实在太过焦虑,以至于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他大腿上的血窟窿还在出血,血滴顺着他的裤腿一滴一滴落到路上,本身就是最好的路标,加之警察还带了警犬,更能循着血腥味追踪,自然不会令他轻易逃掉。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疼痛与焦躁如万蚁噬心,几乎要将解千愁逼疯。
他实在想不通,事情如何就落到了如此田地。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制定劫案计划,监视目标支行的行长,挖掘地道,设计逃亡路线……直到在伏龙港遇上司徒的债主为止,整个计划都顺利得令人振奋。
解千愁曾经觉得,那场劫案是他干过的最疯狂,也是最轻松,最赚钱的买卖——哪怕是在他开枪杀死支行行长家那两个未成年的小崽子的时候,他也依然那么想。
他一度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带着上百万美元的珠宝远走高飞,离开金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国家从新开始了。
然而为什么偏偏会变成那样呢!?
那天晚上,他们在港口被一群混混拦住,除非司徒英雄还钱,否则别想走。
司徒那个怂包吓坏了,求着“茗哥”替他还了那笔赌债。
拉扯间,“殷嘉茗”竟率先开了枪,引发了双方驳火,还招来了警察。
先前他们撬开银行保险箱以后,为了更快更方便地带走财物,他们把珠宝、钻石和金币等物都分装在了一些不透明的黑色布袋里,再放入挎包中,由“殷嘉茗”背着。
在混战中,“殷嘉茗”的挎包被刀子划破了一个大口子,那些装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的布袋撒了一地。
当解千愁意识到坐船偷渡已无望,只能自顾自逃亡的时候,他朝着掉落满地的袋子扑了过去,胡乱抓了两袋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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