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丹阳已经将逍遥子找了回来,没缺胳膊没断腿,连根胡子也没少,季柯放下大半的心,于是另一件事便令他十分在意。是丹阳身上那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气息。
这倒要叫季柯想起一个人。南阳洛家的洛沐秋。季柯与洛沐秋交过手,他一个玄心宗的修士,拿的是魔界痴情渡,行的是魔界功法。
丹阳要是有点事与他无关,季柯脑壳都能给他掰咯。
可季柯想不通,他长年居于魔界,丹阳又是颗山里的大白菜,连洛家也好,玄心宗也好,介也搭不上。洛沐秋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硬要与他俩扯上点关系。仇也好爱也罢,关他们屁事啊。季柯退至小蓬莱,见无涯子与赤焰均候在方应生身侧,无人留心他,心下一思忖,直奔南阳而去。
南阳不远,眨眼便能到。
洛家很显赫,家大业大,十分好找。季柯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洛家门口。抬头一望,牌匾大而生辉,生怕别人不知道洛字怎么写。两盏红灯笼悬挂在门口,随风飘荡。倒叫季柯想起当日在海渊时那两条大蛇。
既然想到大蛇,当日丹阳踏月而来的模样便在季柯脑中又浮现了一遍,既难忘,又舍不得忘。只是当时心动与此时心境又有截然不同,如今想来,倒略有甘甜。季柯微微笑了笑,身形飘乎间,负手便进了洛宅。
宅中倒非无人,虽已深夜,却仍灯火通明,光绕进绕出几道院门,就十分曲折。提灯行走的家丁看不见季柯,只能察觉颊侧风过,伸手摸了摸,就嘀咕,今夜风真怪。
季柯来到主厅,那厅中正有人。他便微微站定,想来洛沐秋入了玄心宗,洛家因此沾了光,院中奇奇怪怪的阵法倒不少,困住个把毛贼可以,困他还不行。
“大哥。”一位蓝衣人道,“我看沐秋是被蒙了心,不顾大业,强硬出头,非要挑战天下第一剑,还扬言以洛家名义。此战一输,我们头也抬不起。”正是洛沐秋两位叔叔,他们在洛沐秋输了后,便早早离了剑门,回到南阳。
季柯心中暗道,放屁。此战虽输,他洛沐秋的名头却响得很,也不看看是输给谁。这些人只晓得赢乃利事,却不知输未必是坏事,真是毫无远见。
便听另一位又说:“而且,这孩子竟然与魔界相勾结。洛家是名门世家,沐秋既然早已入玄心宗,便不算我洛家人,不如趁此机会与他一刀两断。一来彰显我洛家正气,二来,重新择一位继承人。我们总不能令一个与魔勾搭的失败者承担洛家大业。”
季柯摸着下巴顿时了然,原来最终是想要换家主。
看来这位玄心宗的嫡亲大弟子,家大业大,不但有可能继承玄心宗,还能握住洛家大业。要真是如此,他玄心宗在南阳岂非有了一个大靠山,得了四分之一的势力。那这洛沐秋就不会做人了,聪明些应当好好把住机会,与洛家套好关系,怎么还一手将自己的矿往外推。不过这里季柯却忘了,洛沐秋当初出战时,说的可是洛家,而非玄心宗。
再听下去就无意义,洛沐秋本人也不在,季柯一闪身,便至走廊外,化出真形,随便迷了个提灯侍女的眼睛,哄道:“洛少爷的房间在哪儿?”
侍女茫然片刻,便乖巧地领了路。季柯顺顺当当走到一处院门,里头点了灯火。嗯?洛沐秋不是在小圣地?他房中会是谁。季柯低头道:“这是谁的屋子。”
侍女道:“洛少爷的。”
“……”季柯想了想,“哪个洛少爷。”
“洛家大少爷。”
果然。
只说洛少爷的屋子侍女能懂个球。季柯只能怪自己说得不清楚,不过既然机会送上门,就进一步追问道:“洛家几个少爷?”
“大少爷,二少爷,小少爷。”
“洛沐秋在——”
季柯话未问完,便察觉那边来了人,往后一退,藏身于黑暗之中。可他人虽走了,话还留在那里,被迷了心智的侍女听在耳中,依然乖巧作答。
“小少爷出行在外,不曾归家。”
“花语,你在说什么?”走过来的人听了半句。
侍女顿时惊醒:“啊?”
来人便将她看了又看:“你在这闹什么,还不将小少爷的屋子打扫打扫。”
季柯眉一挑。哦?
“少爷要回来么?”
便听那侍卫打扮的人说:“十五年之约快到了,他总要回来继承家业。你要是好好侍候着,说不定能当个通房丫头。”
这样说着,两人就走远了。
结果听了半天,屁大点事都没听到。这洛家他算是白来了。季柯刚想走人,便听屋内咔嗒一声,一人打开了窗子,淡淡道:“阁下乘风而来,不当仙人之姿,却要学梁上君子?”
季柯:“……”不可能,区区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发现他。
“说的就是你。”
季柯:“……”巧合吗?
那人低低笑道:“巧不巧合,为何不亲自来问。”
………看来不是巧合了。
洛沐云只觉得身后一阵风动,屋内烛火晃了晃,他微微一笑,便放下了窗格。
“这位佳人有礼了。”
佳人?季柯已经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正要往嘴边送,闻言道:“你瞎吗?”
这么个大男人看不见佳个屁。
他本意讥讽,不料对方竟嗯了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
季柯一愣,抬眼望去,只见这个年轻人身披睡袍,面色坦然,眼神却黯淡无光。一看就是个瞎子无疑。这人竟果真是瞎的。倒好的水不喝浪费,季柯慢慢啜饮,心中却道,怪不得洛家要挑小少爷当家主。一家之主,当然不可能是瞎子。不过不是还有位二少爷么?
殊不知这位洛大少爷知道他心中所想,平和道:“我听说远在太华山的剑门,有大弟子,二弟子。事务却仍由三弟子代掌。可见谁当家作主,只与能力有关,和年龄大小并没有关系。季先生,你说是吗?”
季柯猛然攥紧茶盏:“你是谁?”竟然会知道他姓季。还轻易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暗中观察洛沐云,对方在他眼中柔弱地风一吹就会倒,脖子一捏就断,怎么看也不像厉害的人。
洛沐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对方动了杀心,虽不能视物,在屋中却有如明镜,慢慢走到桌边,说:“大约上天怜我,我瞎了眼,便亮了心。一点雕虫小技,季先生不用介怀。”
这样说着,就坐下来,就坐在季柯身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季柯冷眼看着他,忽然说:“大少爷这虽不能视物却有如明镜的模样,像我一位故友。”
因他这话未在心中盘桓,故而洛沐云探不到季柯内心,奇道:“哦?是谁?”
“一只除了吃一无是处的凶兽。”
洛沐云:“……”这是在骂他不是人吗?
“会揣测心思固然能快人三分。但若对方不想不揣不谋,你又能如何?”季柯慢悠悠看了洛家大少爷一眼,也就开始能骗骗人得个手,一旦晓得他如何猜你的,便丝毫不惧了。这天下多的是口直心快,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人。
洛沐云眼眸半敛,只说:“别人我暂且管不着,只是,现下能知道季先生心中所想,就已经够了。今日有缘相见,季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个交易?”
季柯忽而一笑:“和我谈交易,代价很大。”
“代价大不大,看交换的东西够不够。”洛沐云道,“先生过来,不就是为了打探三弟底细么。凑巧,我还知道那么一些。”
出卖自己的弟弟,这个人瞧着温文尔雅,做的事倒是挺不要脸。季柯扬扬下巴:“你这么不顾念手足之情?”
“我一不曾骂他,二不曾害他,三不曾伤他。如何谈得上不要手足之情。”
季柯道:“哦,那你说说看。”
洛沐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说:“我因识天机,故而眼瞎,却能破人心,可帮尊上立足蓬莱之巅。只是请你放洛家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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