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摘下了他的小犄角(313)

　　“您能否与我共舞呢？”

　　安斯艾尔看着一本正经的幼年塞罗斯，笑了，点头肯定道。

　　“嗯，礼节上没有错误，参加晚宴没有问题。”

　　他说着，转到了小圆桌后面，坐下来，顺手拿起精美的缠花瓷器茶壶，给小魔王倒了一杯热茶。

　　“都练习一个早上了，休息一下吧。”

　　既然是西域内部的晚宴，舞会的环节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到时候塞罗斯也许会邀请某个忠诚于魔王的重臣之女跳支舞，这种礼节类的社交，安斯艾尔很能理解……好吧还是有亿点点不能！甚至有些生气！

　　“你……你！”小魔王却好像比他更生气，气鼓鼓的，“我才不是只为了练习晚宴上的礼节，我也不是……阿斯蒙蒂斯绝不邀请伴侣之外的对象跳舞！”

　　安斯艾尔迅速地不生气了，变得春暖花开，还有心逗快气成河豚的小魔王。

　　“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他停顿一下，“阿斯蒙蒂斯对伴侣忠贞不二，可是要是一直遇不到那个人呢？这种几率还是存在的吧？”

　　万一遇不到，岂不是要孤寡一辈子？

　　小魔王摇摇头，表示不是那样的。

　　“父亲曾经对我说过，阿斯蒙蒂斯一定会遇到那个对的人，像是一种祝福，或者宿命。”小魔王轮廓有些圆的墨蓝眼瞳中盛着天使的身影，柔和不已，“所以你所说的假设，根本就不存在。”

　　安斯艾尔对此感到惊奇，一时想到，如果自己没有从天界来到魔界，拿他与塞罗斯见面的机会恐怕渺茫，那样也能遇到吗？不，也许真的能遇到，因为如果他留在天界，一定会成为执政官。

　　——然后与魔王塞罗斯相逢于战场之上。

　　他稍稍垂下睫毛，半掩夕阳色眼瞳，却是微笑了。

　　还真是……

　　宿命啊。

　　“我已经回答了你，你还没回答我呢。”

　　小魔王有些不满地催促道，安斯艾尔眨眨眼，莫名道。

　　“回答？我回答什么？”

　　小魔王一阵气恼，又害羞，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邀请礼节，墨蓝眼瞳一眨不眨注视着安斯艾尔。

　　“你还没回答我，是否愿意与我共舞呢！”

　　原来刚才是……一直在邀请他啊……

　　像练习一样耐心地邀请了很多遍，只因为他没有做出回应。

　　就算知道这不过是虚幻的旅程，安斯艾尔依旧抬起手，将自己的手虚虚放在小魔王掌心，接受了邀请。小魔王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好像有无数星星在眼底闪动，现在的他还不像后来那样内敛，压不住情绪，露出了可爱又满足的笑容。

　　“你会降落在我生命中的，对不对？”他以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天使果然没有听到，疑惑地询问了一句。

　　“什么？”

　　“没什……”

　　“我会。”

　　小魔王顿时睁大眼睛，天使的羽翼环绕而来，将他笼罩。其实已经听全整句的安斯艾尔闭上眼，轻声应道。

　　“我会的。”

　　“塞罗斯·阿斯蒙蒂斯。”

　　只是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不过是暂时的旅者，回到此时此刻，见证恋人生命中的某些重大时刻。而在一千年后的某一日，他会从天界降落，落入魔界，也落入魔王塞罗斯的生命中。

　　天使羽翼的环绕之中，小魔王也开心地闭上眼，父亲告诉他的果然是对的，他现在就遇上了自己的命定。只是，这并非父亲告知他的关于阿斯蒙蒂斯命运的全部，当时，父亲还提到了另一种情况。

　　【阿斯蒙蒂斯一定会遇到爱情，这是祝福，也是……诅咒。】

　　魔王的目光中透出些许忧伤，面上却是微笑着的。

　　【因为遇到爱情，却不一定能得到爱情。】

　　他与王后奥菲，便是最鲜明的例子。

　　置身天使虚幻的羽翼间，小魔王强迫自己不要去多想，只沉浸于此刻。他虽然不提，早已知晓上代西域魔王悲恋的安斯艾尔却很清楚未说出的那些话，感受着小魔王紧挨的温度，安斯艾尔睁开眼，瞳仁轻微移动一下。

　　最近，他感觉小魔王身边暗潮涌动，有人正在谋划着什么。

　　连对亲子都不会心存怜悯的这份傲慢……

　　只怕只有王后奥菲了吧。

　　***

　　凭借处理各种阴谋诡计的经验，安斯艾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稍加留心，就把自己的疑虑彻底坐实，顺便揪出了小魔王身边的几个可疑人物。

　　他现在真的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在塞罗斯驯服黑天鹅王的时候就使用力量，被迫离开。不然把现在这么大一个炸弹留给塞罗斯自己去拆解，实在太危险了，不亚于让鹅鹅去走钢丝。

　　想到这里，安斯艾尔瞥了一眼旁边看书的小魔王，只见那本被端端正正捧在手里的书有个神奇的书名——

　　《如何清理幽灵》。

　　安斯艾尔：“……”

　　他是对塞罗斯暗示过身边不干净，可不是这个不干净啊！

　　“我知道的，但是，再让我看一眼。”小魔王磨磨蹭蹭不肯放开这本书，“万一……万一真的有幽灵……”

　　安斯艾尔：“……”

　　好神奇，塞罗斯小时候居然有点怕鬼。

　　“我的建议很简单，也很直接。”安斯艾尔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发出小学生的声音，“告老师！告家长！”

　　简单粗暴！

　　这种程度的权力倾轧，本来就不是小孩子应当面对的危险。

　　小魔王却有些沉默，他把书本放到一边，轻轻叹气。

　　“安斯艾尔，我现在知道，身边的那些人是母亲安排的，可是母亲……究竟想从中获得些什么呢？”

　　“当然是权力。”安斯艾尔言简意赅，“过几日就是西域魔王的戴冠纪念庆典，这样的庆典根据魔王自己的喜好，往往数百年才有一次，自然会办得十分隆重。”

　　“一旦庆典上出事，魔王的权威便会被动摇，她便能趁势而起。而最大最能震撼臣民的出事，不就是继承人出事吗？”

　　王后奥菲野心勃勃，且现阶段应当已经被怪物化身的弄臣策动，一心想要扩大权力，是魔王在死死压制她。这次，恐怕又是弄臣进言，王后对亲子动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可以非常顺利地以母亲身份把自己摘出去，少有人会怀疑她。

　　小魔王一阵怅惘，他知道，母亲做得出这种事。

　　“权力……真的有那么好吗？”他喃喃说道，好像想笑，终于还是没能笑出来，只是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除了权力，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我会去告诉父亲和老师的，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母亲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安斯艾尔闻言皱眉。

　　“你想当诱饵吗？”

　　“嗯。”小魔王轻轻点头，“父亲和老师，也许可以一开始就扼杀母亲的计划，可我认为，把握住这次机会会更好。为了西域，母亲的势力，不能再扩大下去了。”

　　看得出，将所学的稚嫩计谋用在母亲身上，让小魔王难受不已，他深深吸了口气，对安斯艾尔勉强笑道。

　　“安斯艾尔，能不能请你再去帮我确定一下，我身边的仆从有哪些效忠了母亲？”

　　“我自己没事的，现在还不是母亲动手的时机。”

　　安斯艾尔其实已经给过小魔王一个名单，他是虚幻之身，探听秘密跟踪内鬼可再方便不过了，几天时间就把所有仆从查得底朝天，按理说，再次确定反倒多此一举。

　　他深深望了一眼小魔王，依旧应下来。

　　“……好。”

　　他一下就跃上窗台，顿了顿，想要回头，最终却没有回头，羽翼一张，就飞了下去。

　　听着天使的翅声消失在窗口，小魔王挺直的脊背才慢慢弯下来，显然，他并没有表现出得那么从容淡然，毕竟是来自至亲的加害。他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手，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得母亲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