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昭从来没有给这样严重的外伤做过包扎,他在给伤口上药的时候很小心,还是听到了劳伦廷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疼吗?”彦昭问。
“疼。”那位倚靠在床头的吸血鬼亲王如实回答,他的声音混杂着窗外雨水和电闪雷鸣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就像是一盘有点年头的老唱片,“疼,但是可以忍受。”他一只手落在彦昭的脑袋上,揉搓他的头发,就像是在撸一只家猫。
彦昭的手顿了顿,他其实很想在这个时候问问那位亲王,怎么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在这里动手动脚。
但是彦昭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不傻,当然知道劳伦廷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要赶到大洋彼岸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放心自己。既如同一位上位者放心不下自己的继承者,也如同一位爱人,放心不下自己所牵挂的人。
“这种疼痛会让我意识到我还活着,昭。”劳伦廷的目光从彦昭身上移开,落到窗外,“昆丁·罗伊斯的力量不容小觑,这都是因为他使用了一些规则之外的手段,不过,即便是这样,他最终仍旧会落败,因为规则之所以被称为规则,就是因为它的存在能够使一个事物长久地延续下去。”
彦昭抬眼用余光可以看见他的表情,那是一种淡然,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者挫败,即便是这位亲王在遭遇了自己领土中如此极端的挑衅,他仍旧没有卸下那份与生俱来的矜持与骄傲。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在面临这样的事件之后,反思自己所制定的规则是不是需要与时俱进了,‘改变’有的时候并不是坏事。”彦昭垂着头,他将干净的纱布重新贴合在劳伦廷的伤口上,又没忍住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两下,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对这位躺倒的亲王表示垂怜。
“你是这么想的。”劳伦廷的嘴角泛起笑意,“这确实是一位合格继承人需要具备的思辨思维……不过,昭,为什么从始至终你不关心我的战役是否胜利?”
“……因为我相信你。”
彦昭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近些日子一直提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抒发出来,疲惫感后知后觉侵袭而上,他趴在了劳伦廷的胸口上,小心避开那处伤口。
他听到那位亲王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就如同任何一个普通人类一样,是鲜活的、澎湃且具有生命力的,即便这颗心脏的主人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踱步许久,最终他还是和彦昭出现在了同一个时空,睁开那双蓝色如宝石一般的眼睛,沉静地看着他。
爱意从来都是互相的。
彦昭能感觉得到。
这是他在十几年人生当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被爱着的人。亲生父母抛弃他,养父欺骗他,司家父母愚弄他,而司麒……在骗走了他少年怀春期一点点天真烂漫之后,很快向他展露出霸道而恶劣的真面目。
“你这样的新生总是很容易交付真心。”劳伦廷撑起身子,捧起彦昭的脸,他夸张地哀叹,“你怎么不知道我会不会对你有所图?”
“你想要得到什么?”彦昭发问。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刻,床上的亲王忽然用力掰住他的下巴,欺身而上,獠牙刺穿了彦昭脖颈处的皮肤,吸、吮他的血液。
“我想要得到你的血……”
彦昭条件反射地向后躲去,不过很快有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他将自己的脖颈送到劳伦廷的嘴边,方便那位亲王能够更好的喝到……是的,确实如同劳伦廷曾经教导过他,吸血鬼本身的魅力就是最诱人的利器,没有人会拒绝他们,因为美貌、因为欲望、因为飘忽不定的爱情或者更深层次、需要探讨到生命哲学的东西。
人们崇尚不死之躯,为此不惜向黑夜献祭自己的灵魂。
放纵、自我、沉迷于虚幻。
那些所有与教义相违背的东西,在某些时刻就是一种致命的吸引,是坏的,可同样也是无法避免的——更加无法避免的就是爱上一个人,那是毫无理性可言的事情,彦昭甚至觉得,如果今天劳伦廷想要将他整个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抽干,他也会点头同意。
可他之所以这样放纵那位亲王的行为,也是由于“信任”。
劳伦廷舔、舐他被刺破的伤口,然后用沾着血液的唇亲吻他,他将嘴唇凑到彦昭的耳朵旁边,低低地笑起来:“昭啊,你问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现在我回答你——
“我想要你的血液,也想要你的吻。”
脑海中犹如千万烟花绽放,彦昭在这种时刻甚至听不到窗外怒号的风和咆哮的雷,倘若不是顾及劳伦廷身上的伤口,他想,他们一定会将爱侣之间的事情进行到最后。
然而,他们最终只是睡下了。
劳伦廷环紧自己身侧的青年,闭上了眼睛——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睡得最沉稳的一觉,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肚子上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
这是应该要感谢彦昭的,他贡献出自己带着“獠牙”力量的珍贵血液,对于任何一个吸血鬼来说都是一件宝物。
当然,对于劳伦廷来说,彦昭本身就是宝物。
天亮的时候,彦昭在劳伦廷的身侧醒来,他忽然发现和这位亲王同床共枕好像也不是什么需要害怕的事情,毕竟,这位亲王睡觉的时候很老实,呼吸平稳,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像是睡倒在木头棺材里的一位睡美人。
第72章 72
当劳伦廷突然睁开眼睛,彦昭被吓了一跳,他浑身一抖,半跪着愣在床上,他一脸茫然和劳伦廷对上目光,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正在端详面前少年的亲王发出一声轻笑,他抬手摸上了彦昭的脸。
“怎么,一觉醒来还变成哑巴了?”那位亲王从床上坐起来,他的动作并不迟缓,可彦昭也能看出他的吃力。
劳伦廷肚子上的伤口是被特殊的银质刀刃所伤,他昨天没有说谎,那种疼痛确实比普通的刀伤更令人难以忍受,但是,那份疼痛确实也在提醒着他——周围一切都是鲜活的。
像是一剂兴奋剂被注入体内,又像是被咬碎的薄荷糖,令他那颗麻木已久的心脏焕然一新。这位吸血鬼亲王睁开自己那双属于猎人的眼睛,重新审视现下的情况,他知道,彦昭说得没有错,如果想要延续下去,那么“变革”是必需的。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彦昭这样问,他的面颊上飘着淡淡的红晕,显然还不适应跟劳伦廷以如此亲密的距离交谈。
那位亲王勾起唇角:“快好了,得益于你的血液,我的继承人。”
“我并不打算真的继承你什么财产,或者爵位。”彦昭撇了撇嘴,他翻身下了床,“先生,你最好健康活着,而且要长寿,最好让我在有限的生命内,不必亲手管理你那片偌大的土地。”
“哦——健康地活着,而且要长寿!”劳伦廷拖长了音调,他嘀咕道,“这可真是对一个吸血鬼最恶毒的诅咒了。”
彦昭回过身来瞪他,只是很可惜那双鹿一样的圆眼睛,即便是在瞪人,在劳伦廷面前仍旧没有什么威胁。
那位亲王耸了耸肩膀。
“您合适这间汽车旅馆。”彦昭说,“在我们这里,汽车旅馆总是会受到辍学小青年的喜爱。”
劳伦廷笑了笑。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但是,如果这个人是自己初拥过的新生,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容忍。
彦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会说出来的。他不打算大清早就因为这样的事情和劳伦廷拌嘴,干脆勒令这位亲王在房间里等着,好让他能安心出去买早餐。
早餐是楼下路边摊的鸭血粉丝汤和一些卤肉,这几天,彦昭为了避免出现在公共场合,活动范围基本没有走出这条街道,因此,他也没有办法搞到新鲜的血液来食用,只能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来补充自己的能量。
幸而这些食物也不是很难吃,至少比纯饿着肚子要强。
艾琳娜在早上九点准时来敲彦昭房间的门,她这几天一直跟在彦昭身边,从一开始分外嫌弃那带着汽车尾气味的路边摊,到现在也不得不加入彦昭每天的鸭血汤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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