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 我虚弱地弓下身,“你怎么老是能未卜先知?”
“出来旅行,常见的药需要备着的。” 沈叙离开短短三分钟,招来一辆摩的。司机按按喇叭,旧德里街上的小孩子全围了过来,伸着干瘦的手臂讨钱,“五卢比!五卢比!”
沈叙把我搁到他的肩膀上,是一种舒服的姿势,车外的小孩声音越来越来大,主动降价到了一卢比,我一手按着胃,一手去摸索裤子兜里有没有零钱,沈叙阻止我,身子一歪,掏出了他的零钱,摇头说:“自己都这样了还顾得上别人?”
“他们可怜嘛。” 胃里抽筋,我又哎唷地叫了一声,“是早餐吃坏的还是奶茶吃坏的?可能是奶茶......但那种奶茶挺好喝的,我下次要不要先吃药再吃别的?”
“别说话了。” 沈叙的下巴抵着我头发,“闭着眼睛休息一会。”
他的体温具有迷惑性,让人无缘无故地产生依赖感,我闭上嘴,也没有在想别的,安心地合上了眼。
第5章 病
[Dosa].
人一旦哪里难受起来便势必会牵连全身,从胃一路酸软到双腿, 我一沾上床,只觉得头重脚轻,说什么也不肯再挪动一下了。
沈叙的背包看上去不大,但应有尽有,我从眼睛的缝隙里看他一样接一样地往外拿,无穷无尽的架势,我甚至发现他还带了一包健胃消食片,山楂味的,我以前很喜欢吃。
“你连这个都带了啊。” 我气若游丝地吐字,沈叙一开始没意识到我在说哪个,环顾一圈后视线停在消食片上,说这个不是生病的时候吃的,并将它丢远了点。
“沈叙,你有读心术吗......”我埋进枕头,声音就变得闷闷的,“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个。”
翻找的声音停了下来,沈叙没有接腔,随后清脆的几声碰撞——水流进容器,合盖接插头,几分钟后就咕噜咕噜地沸腾,脚步声渐近,但被地毯弱化,我像是困在了粘稠的液体里,自己动不了,任由沈叙摆弄。
“烫。” 我半靠着枕头,被蒸汽烫了鼻尖,下意识地认为水也是不能进嘴的温度,沈叙当着我的面尝了一口,“不烫。”
“再凉一会好吗?” 我缩下去继续蜷着。
沈叙看看杯子里的水,又取来一只空的玻璃杯,交替着来回倒水,直到蒸汽也不烫手了,再拿给我和着药喝了。
“谢谢。” 温水流进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药片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我又滑进被子里,留出两只手在上面拍拍摸摸,“我手机——”
“这里。” 沈叙微微起身,把一件方正的物体放在我手心,我侧过来解了锁,困难地操作手机,在满屏幕绿色对话框的页面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
虽然那个人对我不理不睬,但我实在太想他了。
接通中的铃声欢快,我把手机拿近了些,盯着循环出现的省略号,直到那里黯下去,映出我自己一塌糊涂的脸。
我回到之前的页面,再拨一次,再一次,我不想在别人面前哭的,那样就显得这场感情里的我卑微又弱势,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淌出来,在贴着脸的枕头上洇成一小滩,我咬紧嘴唇,想再拨一次,告诉他我人不太舒服,快心疼,快表现出焦急,快说点好话安慰我呀,但这通电话还没拨出去,手机屏幕就被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沈叙专制的脸。
我有些着急,用上全身力气去掰他的手指,万一这次接了呢,万一呢?
“你还我......沈叙!” 我都带哭腔求他了,可沈叙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我。
“打给男朋友?”
“嗯。”
“别打了。” 沈叙没收我手机。
“不要。” 我用两只手抱住他胳膊,搂得死死的,“我不打了,不打了,你把手机还我......”
像被撕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我几乎是用低微至极的语气求他了,也许是我的姿态过于不堪,导致沈叙别开头的速度太快,让我没能看清他脸上那一瞬间的心碎。
于是谁也没有提手机的事了。
“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 僵持许久,沈叙轻轻把手机还给了我,“对不起,不应该抢你手机的,因为刚才看你哭了......很担心。”
我拿回手机,贴着胸口抱着,被子拉得高,稍一低头就能闻到被套消毒液的味道。
“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折腾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漫无边际地说吧。我从被子伸出左手给沈叙看,“这是他给我做的。”
“你很喜欢吗?” 沈叙瞥了眼手串。
“很喜欢。”
“现在也喜欢?”
“是的,还喜欢。”
“它是不是有点大了?”
沈叙忽然以审视的眼光去看那串珠子,我这几个月掉了点体重,珠子搁在突起的腕骨上,确实显得不太和谐,我不适应地往回收了收,把它脱在手掌里握住,“再大也看习惯了,戴了好多年,是我男朋友上学的时候给我做的。他从每个勘察的地方敲走一块矿石样本,自己车成了项链,但是买的模具尺寸不对,挂我脖子上像沙僧,只好取下来改了改,挑颜色最好看的几颗串成手串......你看中间这颗带点白色的,是玉龙雪山上的石头。”
“这颗呢?” 沈叙点点其中一颗褐色的珠子。
“甘肃戈壁。” 我笃定地说。
沈叙笑了下,“记这么清楚。”
我用力按下那颗珠子,直到它嵌进肉里。
“人还难受吗?” 沈叙问我。
我摇摇头,注意力一被分散,胃里的绞痛就缓解不少。
“那这颗呢?” 沈叙点着一颗红珠,它比其他珠子都小一圈,看起来也新一些,因为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红玉髓,是宝石,在拉丁文里叫‘血肉’。” 我看着它,感到一阵窒息感的疼痛,这颗宝石是他求婚之后送给我的,材质不算高级,但拜托了一位手艺高超的老师傅磨成正圆,价值便涨了涨,串在两颗孔雀石中间。
红色卡纸盖上萝卜章,这终生就算私定下来了,他在我学校的工作室里吻我,说我们一定是高中同学里结婚最早的。
“当然啦!” 我反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脖子继续亲他,天还大亮,门没有反锁,唇齿却也能肆无忌惮地缠到一起。事实上,自从那次浅尝辄止的初吻过后,我们的每一次接吻都在挑战嘴唇的极限,即便亲到发麻发痛了也舍不得停下。
他比我更快学会如何接吻,如何挑逗,如何在恰当的时机从下唇吻到脖颈,他的舌尖带有让人食髓知味的甘甜,像是在给我下蛊,劝我千万别产生过剩的满足感,不然想要的时候就不得不从他那里拿取。
辗转的一吻过后,他微眯着眼睛,神情餍足,看着像是会对我百依百顺的样子,于是我就会趁机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让他当我的人像模特。
“你确定哦?要一动不动坐很久。” 我突然良心不安,“我画画特别慢,但后天要交作业了。”
“后天交,今天才动笔吗?” 他语气无奈,但表情十分心甘情愿,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长腿叉开,一只手臂搭着椅背,是他以前教我做题的惯用坐法,代表他的耐心余额充足。
“来得及,我算过时间。” 我对死线的掌控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着已经进入木头人状态的男朋友,我感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你可以多爱我一点吗?”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声音线还有点抖,我不解:“我一直很爱你啊,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更爱你一点了。”
“问问。” 他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意识到他是不能动的,又迅速回到原来的姿势,我尽可能快地起稿,但越想越疑惑,“......你是怕我不够爱你吗?”
“没有。”
那就是有,我看他的表情,显然他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小家子气才那么快否定我。爱不爱,谁爱谁,谁更爱谁的争论似乎在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身上会比较常见一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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