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文鸳便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样,言行举止看起来都和从前差不多了。
一个月后,文鸳生下一对龙凤胎,按着周清闲生前的意思取了名字,女孩叫做周盈,男孩叫做周护。
镇上的流言越发难听,说文鸳克死了公公,如今又克死了相公,实在是个不吉祥的人。
但文鸳却没有搬离镇子的想法,她选择了继续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忍受。如若这世上真有鬼魂,她怕搬了家,周清闲就找不到她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文鸳依旧靠着做木雕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一开始,大家还忌惮着文鸳的“不吉祥”,犹豫在不在她这里订货,但文鸳手艺好,价格又公道,因着能省点银子,慢慢的,大家也就继续在她这里订货了。
文鸳三十岁那年,礼朝终于被攻破了国都,昏君被当场斩去头颅,天下易主。
而那些打仗打到现在还活着的,也被特赦悉数放回了故乡。
他们陆陆续续回来的那一日,文鸳站在镇子前的蜿蜒小路上,足足等了一天一夜,但也没能等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归人。
眼见着其他亲人再次重逢,拥作一团,文鸳心如死灰,面色灰白。
她知道,自己最后的隐秘期待落空了,周清闲是真的死了,他不会回来,再给自己作画,夸自己长得好看了。
文鸳从此以后越发卖力地做起了木雕,似乎是要将所有多余的精力都发泄出来。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这份努力,她的木雕越做越好,后来甚至到了天下闻名的程度,新朝的门阀世家们将她的木雕视为珍宝,文鸳的身价也跟着水涨床高。
她有了很多很多的财富,请了顶好的先生教导儿女读书。
按理说,她这一生苦了这么久,也该稍微有些慰藉了,但……她的儿女却是不成器的。
儿女年幼时不知美丑,对她还是十分亲近的,但慢慢的,儿女们在外头听了些流言蜚语,竟是开始嫌弃起她这个母亲来。
跟着外人学语,说是文鸳克死了父亲和爷爷。
气得文鸳将人狠狠骂了一通,只是就这一骂,儿女就彻底和她离了心,一边挥霍着她赚下的家业,一边嫌弃她相貌丑陋,让自己在外面落人口舌。
再后来,儿女们各自成婚,却也不独立出去,依旧带着全家人靠文鸳吃饭。
一边瞧不起文鸳,一边还绞尽脑汁想从她手里抠钱。
这许多年来,实在是煎熬,文鸳之所以还愿意容忍,也只是因为儿女那张脸和周清闲有一二分相似。
文鸳五十岁那年,已经苍老得不像样子,她刚过了自己的五十大寿,还没清静多久,子孙们便逼着她立下遗嘱,将财产分割。
文鸳没答应。
又在家中空闲了几日,文鸳收到了国都达官贵族的一个订单,那人有心攀附一位将军,想让文鸳做个将军英勇杀敌的木刻图。
还特地细心附带了那位元将军的外貌,和他挑枪杀敌时的英姿。
元将军,使枪……
文鸳霎时间便反应过来了。
她开始雕刻自己此生最后一幅作品,雕刻到被枪挑着,流着鲜血的周清闲时,她掉了一次又一次的泪,泪水频繁模糊视线,让她的雕刻工作几乎进行不下去,但她还是咬咬牙,将木刻图雕刻完,她把这图雕刻得尽善尽美,栩栩如生,力求让那位元将军一看到,便忍不住伸手触摸。
文鸳偷偷买来无色无味的毒药,涂在木雕上,然后将这木雕交了货。
数日后,官兵闯进文鸳家中,带走了文鸳。
而在她身后,那些无用的子孙们一直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定都是文鸳一人所为,和自己没有关系。
但前几日争夺家产时,他们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文鸳被官兵们一直带到了镇子中央,他们在行刑台上架了火,逼问文鸳为何毒害将军。
文鸳头也不抬,一字不答。
便听那负责拷问的人道:“既如此,那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文鸳被推进火中,用铁链捆绑地严严实实。
她忽的说了一句:“他死了么?”
“元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被你这么个小计策毒死。”那人高高在上地说。
文鸳听着那人的话语,恨意疯狂在心中滋生着,他怎么不死,为什么不死?
他害死了周清闲,他怎么能不死!
文鸳死死地咬着牙,目光中迸溅出能够杀死人的恨意,遥遥地看着拷问自己的官员恭维将军时,作揖的那个方向。
烈火继续灼烧着文鸳的躯体,她被烧得目光逐渐涣散,重重火光中,她依稀看见了当年躺在藤木椅上的白衫少年郎,浅笑着朝自己伸出手,语调轻快:“阿鸳,好久不见。”
于是文鸳也就伸出手去,抚上对方的手:“好久不见。”
第64章 来戏班子啦
“奶奶,您怎么哭了?”小谷芋神色中带着不解,看向文鸳。
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无法理解文鸳脸上的复杂表情,只是抽出纸巾来,慌乱地递过去,想让奶奶擦一擦眼泪。
文鸳接过小孩递来的纸巾,按在眼角上:“谢谢小芋头,奶奶没事。”
少顷,文鸳恢复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问小谷芋:“小芋头,奶奶前天留下的作业,你做好了吗?”
小谷芋并不怀疑奶奶是在转移话题,闻言乖乖地点头:“做好啦。”
“拿过来奶奶看看吧。”
“好哦。”小谷芋哒哒哒往房间跑去,不多时,便拿了两只憨态可掬的猪崽木雕回来。
其中模样更为精巧的自然是文鸳雕刻的那只,小谷芋雕刻的虽然和文鸳的十分神似,但是用刀远没有文鸳利落连贯,带着不少磕巴的痕迹。
容潇站在一旁看着,恍然大悟那刻刀上的文鸳二字为何看着眼熟。
多年前,她游历时,曾在街边摊上买过一对和小谷芋手中一无二致的猪崽木雕。
一只雕得精巧,一只雕得笨拙,而雕的精巧的猪崽肚子上,就刻着文鸳两个字。
容潇当时觉得奇怪,还问那游商为什么着两只木雕雕工差距如此之大。
游商笑着答,这木雕是他途径一个小镇的木雕店买下的,那木雕店是一对小夫妻开的,其中女子的技艺比男子的要娴熟很多,他选择买的自然是女子雕刻的猪崽,谁知男子当即就不乐意了,非说他要和娘子常常在一处,他雕的小猪也要和他娘子雕的小猪在一处,便直接将他雕刻的粗糙的那一只送给了游商。
白捡的便宜,游商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他也算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将这对猪崽木雕分开卖,先前有人要单买精致的那一只,都被他拒绝了。
直到容潇付了钱,买下两只。
容潇当时只当这是游商为了卖货编出来的假话,但如今见到文鸳雕刻的猪崽,却是信了几分。
只是见文鸳如今的模样,想来后来应当也过得不甚如意,自己还是不要再旧事重提,免得她徒添伤悲了。
文鸳见容潇一直盯着小谷芋手中的猪崽木雕瞧,以为她是喜欢,便问道:“容姑娘喜欢这木雕?若是喜欢,我雕刻的这只就送给你吧。”
容潇愣神片刻,接过猪崽:“谢谢。”
文鸳回了句不必客气,便继续点评起小谷芋的作业来,说了需要调整的地方以及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小谷芋被文鸳指正了错误,并不气馁,反而当即坐在文鸳的面前修改起来。
小孩坐在烛火下,拿着刻刀的神色专注而认真。
偶然间抬头,见到文鸳正看着自己,小谷芋歪着小脑袋,朝文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文鸳便也跟着笑了。
星期一,幼儿园内。
小谷芋正和两位小伙伴交流着今晚镇上邀请来的戏班子要做戏的事情,这是他昨天从王叔叔那听说的。
小橙子听了小谷芋的话,很是兴奋地说:“是真的,就在公园那里做戏!之前镇上说要做戏热闹热闹,我爸爸还捐了钱的,我爸爸说只要给了钱,戏班子到时候就会在前排给我们留位置,不用和其他人抢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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