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钱货!给我丢人的东西!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怎么还不去死?!”
“纸新娘”的脸一点点从手掌中抬起,那是一张虽然简单,但可以觑见清秀素净的年轻面庞,此时此刻,萦绕不去的苦楚逐渐被一点明亮的神采取代。
“你怎么还有脸抬起头来?老老实实去死不好吗?”
“凭什么?”
四周安静了一瞬,这是“纸新娘”第一次发出声音。
“她”接着说道——
“我是哑巴,可我的心灵还会说话。”
“我和你们一样是人,我被侵-犯,我怀孕流产,你们说我被毁了一辈子……但我要不要活下去,有没有权力活下去,不是你们这个打着道德的旗号发泄自己私欲的贱人们所能决定的。”
纸人们张开了口,各种污言秽语再次鼓噪了起来,但声音小了很多。
纸新娘发出了一声病态至尖锐的笑,像是要把自己十几年人生中缺失的笑全都补回来一样。
“因为我不说话,所以你们把自己下作的意-淫想象加在我头上,这是我的问题?”
“因为我不撒泼大闹,你们便自以为这是心虚,其实只不过是不敢面对这种明显定罪的畜生,你们怕遭到他的报复,所以这也是我的问题?”
“人懦弱并不可耻,但你们明明可以选择闭嘴,却选择了迫害,到底是谁的错?”
“如果这就是一个完美受害人的待遇,那我宁愿不完美。”
她踢开了柴堆,大步走了出去,每走一步,那些纸人都退开了一步。
“我遍体鳞伤,我没有贞洁,但我要好好生活、我要认真工作、我要赚很多钱,去很多地方。”
“我不会说话,我要听到大漠上的风声,我要听到深海的低语,我的双脚是我的声音,双手是我的声名。”
“我可以轻视爱情,也可以期待爱情,我可以终身不婚,我也可以到死前的最后一秒再戴上钻戒。”
“我今生就是最漂亮的女孩,来生也一定是。”
鼓噪的声音如同被折断的枯树枝,纸人们抬起头,一张张面孔如同洇染的水墨,慢慢地,变成了一张女孩的脸。
它们哭着,笑着。
“……她不痛了吗?”
颜格仰起头,这一刻,他既是自己,也是邬云。
“——她直到最后一刻还很痛,但她至少,这是世界欠她的,她本应有的人生。”
他说完,纸人们垂下了头,眼底的红光一点点变淡。
“下一次,至少别让她再经历一次噩梦了。”
“谢谢你,旅人。”
颜格睁开了眼,已他自己的角度,回头看向包裹着石源嵩的纸人,开口道:“你不离开吗?”
纸人不说话,它是唯一一个仍然保持着血红双眼的存在。
但它并没有试图攻击颜格,而是缓缓走上了柴堆,半晌,它张口,用着石源嵩的声音,冰冷道:
“直至回到他蒙昧的年代前,他必将一直受此火刑。”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颜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退出了白骨塔,而身后的火焰纸人已来到了门前。
石源嵩绝望地嘶嚎着:“……别丢下我、我给你钱,别——”
“10秒。”里昂仍然很优雅,他抹了抹手-枪上沾到的灰烬,站在了颜格身后,“先看结局吧。”
颜格脱下纸新娘的外壳,让它站立在白骨塔外,身上的嫁衣一点点褪去血红的颜色,露出了白纸的本色。
纸新娘面上属于邬云的面孔清晰了些许,她呆呆地看着火焰燃烧,看着石源嵩,那个毁灭了她一声的罪人在火焰里发出了野兽般的痛叫。
人类能活着感受到的最大痛苦,就是被烧死。
火焰会首先焚烧皮肤表面的组织,毛发、皮肤会碳化脱落,接着就是真皮层所有的神经末梢如同被轰炸过的城市一样尖叫起来,血管断流、脂肪熔化,焦化之后,就会烧到里面保护着内脏的骨骼,它会坚持得久一些,但脆弱的内脏并不,它们会在第一时间逼迫着大脑中枢放弃生命,一直将地狱般的剧痛蔓延至脑死亡的最后一刻。
这是他欠邬云的,虽然迟到了很久。
——愿你来生,再无乌云。
颜格在心底轻声念道。
“你有一瞬间为他感到可悲。”烧得劈啪作响的白骨塔前,里昂看着颜格说道。
“不。”颜格摇摇头,看着纸灰和石源嵩的油脂从火焰下方渗出,道,“对她而言,这才是应得的公正。”
里昂笑了,连语调也轻快了起来。
“应该说,这是‘英雄’的第一步,感受正义,认识正义——当你所见的世界,像她一样蒙受不公的生灵越来越多,就代表着打破规则的‘英雄’应当出现。”
“同时,我将化身为名为良善的法尺,向世间所有的不公降下审判。”
里昂的嗓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颜格开始不由自主地认同他的言论,微不可查地随着他的话语点了点头。
——向这满是不公的世界宣战?让自己活着的价值得到升华,听起来很诱人,即便去迎接死亡……
“我现在可以完全肯定,你是一个品行高洁的人,那么——”
混混沌沌中,颜格感到肩膀一沉,他侧过眼,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脑中的警铃大作,艰难地侧眼看向身侧,里昂那双从缝合的细线中,微微睁开的……血红色的瞳仁。
“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成为‘英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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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生命结束之后,会有“他们”爱我吗?
一定会吧。
……
所以要多创作一些呀,
创作者们。
第五十六章 第二乐章:役者
“第三层……易子昂, 哦这里。”
白骨塔只有三层,并不难找,萧怡很快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只青色的骨灰罐。
怀里的手账本上浮现了一个哭脸, 后面接着一行凄惨的小字。
【谢谢姐姐!姐姐是好人!比我哥那个脑壳里装火星基因的沙雕好多了,我好了之后再也不敢浪了……】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手账本上回答:男孩子嘛, 总喜欢玩火, 就不小心把自己火化了。
萧怡一阵无语:“你都没疼疯吗?”
易子昂有点羞涩地回答:我的二阶自有技能废是废, 但可以‘概念扩张’,调整疼痛程度, 其实没啥感觉。
——你不是未成年吗?原来你是二阶的啊!
萧怡震撼了一下, 道:“你们说的这个概念扩张是个啥意思?”
易子昂:呃……怎么解释呢,这个就是熟练度, 就拿我哥打比方, 他的自有技能叫“演奏家”, 听起来就像个卖艺的、没什么威胁性是吧。
“……啊确实,搞音乐的是挺无害的,除非是玩朋克摇滚的,还能拿吉他抽人。”作为同样艺术圈的画师,萧怡当然也觉得自己挺无害的。
易子昂:虽然他初始的自有技能叫“演奏家”, 但是随着成长,这个自有技能可以关联到——音乐、情感传达、心理引导、乃至“声音”这个概念上,你应该体验过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关掉你的听觉,也可以听到一定范围内任何他想听到的声音, 这就是“概念扩张”。
一页纸写满了,手账自动翻了一页, 接着展示道:“概念扩张”的难易度、扩张范围大小,和自有技能名称有一定关系,理论上来说,范围越大,概念扩张到的能力就越夸张,但是与此同时,也会发生“迷失”的风险。所以为求安全计,还是以具体现实中的专精职业为准,这样也比较安全。
“哦……”萧怡半懂不懂地点了一下头,抱住骨灰罐道,“诶,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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