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降临(103)

　　阮东君想起他们进入奥里的城堡时，那仿佛欢迎他们一般自动打开的城堡大门……忽然间脊背发凉，总觉得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

　　又是一片黑暗。

　　身后仍是那个三四十平的手术室，亮着无尽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

　　桑若再一次离开了手术室走向黑暗，渐渐地看不到一点光，渐渐地听不到一丝声音，渐渐地都有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五感在黑暗中不断消失的感觉，是一种不断失去自我的可怕，但是桑若却似乎习惯了这些，并适应良好，每次来到梦中，都能凭着一股莫大的毅力去探索无尽的黑暗世界。

　　乐此不疲。

　　之所以能如此，大概是因为桑若自有生以来，就被囚困在那三十平不到的实验室，明明身体是健康的，却被切断了筋腱，插上各种维生的管子，从未有机会自行行走，也从未有机会去寻找离开的希望。

　　一成不变的黑暗中，桑若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久到他的思维仿佛渐渐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之前出现过一次的幻听再次在桑若的耳边响起。

　　【你在找什么？】

　　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走得有些麻木的桑若迟钝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扭头去寻找说话的声音。

　　“你是谁？”太久没和人说过话，哪怕这梦中只需要意念交流，猛一开口，桑若仍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碎石卡住一样钝涩。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没有回应，甚至在桑若出声后，久久没有再出现。

　　看样子真的只是他的幻听。

　　桑若没有纠结，他经历过太多次的绝望，真的出现希望的话，才会让他警惕会不会是又一个陷阱。

　　是幻觉才更正常。

　　就像是沙漠中濒死的人，总是会看到绿洲的幻影来慰藉自己快要干涸的灵魂。

　　漫长静默下，他的大脑也开始了自言自语的自救。

　　桑若打起精神来，虽然只是个虚假的幻觉，但却让他又恢复了不少，桑若继续前进起来。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久到桑若又快要丧失意识的时候，之前那个问他在找什么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

　　【这里什么都没有。】

　　那个声音又出声了，似乎在告诉桑若不要做无用功。

　　之前这道声音不搭理桑若，这次却是桑若不搭理他了。

　　桑若似乎真的将这道声音当成了自己的幻听，当成了前进道路上的心魔，随意听听，爱答不理。

　　黑暗断断续续，世界颠倒反复，无数次失去意识被拉回现实后又再度昏迷入梦此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因为桑若不理他而很久没再出声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出来。

　　【无论你想找什么都没用，这里只有虚无和黑暗，你是白费力气。】

　　桑若终于应付地回了一句：“这里不是还有你吗。”

　　【我？】

　　【我就是虚无。】说这话时，那个声音一瞬间空灵飘忽，宛如幽冥。

　　无尽的黑暗让桑若五感丧失的厉害，大脑仿佛也变得僵硬，感官迟钝到桑若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存在，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已经停下。

　　之前没有人和自己说话，桑若的意识都已经涣散无法凝聚了，所以一开始不想理那道幻听的桑若，秉着让自己打起精神的念头，桑若尽量让自己的大脑随着黑暗中的语言转动起来，并给予了回应：“哦，那你就当我是在散步吧。”

　　【我以为你们人类更喜欢在光芒下行走，你为什么不待在你的梦里。】

　　随着那道的声音，桑若发现自己身后再次出现了那个被他抛下的实验室，他梦境的起点。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光芒从打开的门和窗户上透出来，隐隐照亮周围一米黑暗，在这片连星辰都没有的虚无世界里，格外显眼。

　　“你要是喜欢，这个梦就送给你了。”桑若似乎休息够了，大脑重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找到了腿脚的感觉，又继续行走了起来。

　　【送我？】

　　那个声音似乎有些意外。

　　【这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礼物吗？】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

　　【谢谢。】那个声音意外过后，还礼貌地向桑若道了谢，而后黑暗将实验室吞没，桑若的梦境里再次回归了漆黑一片。

　　桑若继续走着，头也不回地道：“不用谢，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

　　收到的礼物顿时好像没那么香了。

　　【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吗？你已经走了很久了，什么也没找到，还丢了你的梦境。】

　　桑若：“继续。”

　　【为什么呢？】

　　这个声音让桑若有些嫌烦，他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有些不适应这种不停被叨叨追问的情况，但是又让桑若有些留恋……他太久没有和人正常说话了。

　　桑若晃了晃思维有点涣散的大脑，忍耐着道：“你不觉得充满未知的世界很有趣？就像现在，我在黑暗中不知道走到第多少步，就听到了你的声音，再走下去，也许会看到点别的什么……”

　　听到桑若的话，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观察桑若所说的充满未知的有趣，就在桑若以为幻听又要消失的时候，那声音才道：【不觉得呢，黑暗对我来说没有未知，只有无趣。】

　　桑若：……呵。

　　桑若没想到自己的这道幻听是如此地讨人嫌。

　　【这样吧，你送了我礼物，告诉我你想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你走的真的太……慢了。】那个声音似乎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桑若的速度才好。

　　桑若迷茫了一瞬，这句话反而让桑若清醒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我在做梦，梦里能有什么？”

　　【你终于认清现实了。】那个声音似乎有些欣慰。

　　桑若：……

　　感觉到被讽刺到的桑若扯了下嘴角：“现实……现实就是我想要寻找奇迹，我相信我会找到的。”

　　只要在死亡之前他都不停下脚步，只要他坚定地相信他唯一能行进的方向上有奇迹……这样，在真正死去时的那一刻，他会得到他想要的。

　　世间本没有路，只要去走，路就在脚下。

　　何必去认清什么狗屁现实。

　　桑若的精神瞬间恢复了很多。

　　【奇迹是什么？】

　　一条能够往生的道路。

　　桑若心中默默想着，迈着沉重的脚步，口中却道：“我现在没力气说话，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想要的是这些吗？】

　　黑暗中的那道声音落下，伴随着一些天地仿佛被撕裂的巨响，桑若眼前的黑暗被一道道瑰丽的色彩切割开来。

　　突然出现的异彩让久处黑暗的桑若下意识挡住了眼睛，虽然这些并不刺眼。

　　虚空中一条彩虹路出现在桑若的脚下，黑暗中的一点点星光划分银河，照亮寰宇，仿佛开天辟地一般，这片黑暗大规模地变化了起来。

　　新出现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杂乱无章的，没有顺序和上下的混沌空间，或者一匹无头的飞马在黑紫色漩涡中挣扎，或者是一片蛛网在破旧的池塘上捕鱼，又或者有半个破败的摩天轮点着几点霓虹灯，吊在崖边旋转，长着六条腿的青蛙在坟丘上跳过，露出骨头的人鱼在岩浆中唱歌，还有很多很多，奇幻、阴暗、破败，却又丰富多彩。

　　一个破败而诡异的梦境，就这么突然从桑若的世界路过。

　　【我只有这些了，这是你找的奇迹吗？】那个声音难得有些扭捏，似乎怕被桑若嫌弃。

　　看着这古怪诡异又乱七八糟的世界，听着那个声音里潜藏的小心翼翼，桑若情不自禁地笑着应道，“好像是的。”

　　笑着笑着忽然眼眶微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

　　“谢谢。”

　　·

　　从梦中醒来的尼尔，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应该已经没有了心脏，但是尼尔却仿佛又听到了那该死的跳动声。